“那人呢？”無憂已經冷靜下來，他望著未了的眼睛，平靜地問道。
“把伯父叫下來吧，我隻想說一次。”
無憂沒有應答，他隻是望著未了，然後轉身上樓。
陽光靜靜地撒在客廳裏，撒在沙發上的五個人身上。未然還是扶著季母，另一側是季父，神情肅穆地望著一臉憔悴的未了。無憂坐在他側麵的沙發，看不清表情，兩隻眼緊緊地望著未了。未然拽著季母的手臂，手心已經沁出涼汗，心髒雷動的聲音清晰地傳動在周身。
“她沒有死，隻是找到了她想要呆的地方。“未了沙啞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他用手支住臉，布滿血絲的眼酸澀地合了合，像沒有力氣再繼續說地停頓了一下，誰也沒有開口催促，空氣裏似乎也流動著疲倦，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我不應該帶她去那兒的，如果我知道結局是這樣，我不會帶她去的。”
懊惱地抱住頭，未了的聲音壓抑而又低沉。未然看見未了眼角的晶瑩，心頭像被重重碾過，呼吸也急促起來。她的哥哥，心裏有多痛，她知道。一刹那，她衝衝撞撞的跌坐在未了的身旁。
“哥哥！”她有很多話想說，張開嘴卻隻有一聲簡單的哥哥。
“小然！”未了睜開眼，望著跪倒在他身邊的未然，因為哭泣而紅了的臉。
“對不起！”未了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直直地跪在季父跟前。“對不起，我沒有把她帶回來。她想留下，我沒有阻止，對不起。”
“為什麼？告訴我理由，她留下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喜歡那兒，或許屬於那兒。”
“那兒？”
“一座寺廟。”
“她？”
“她說對不起。”
“她說話了？”
未了抬起頭來，望著季父驚異的眼睛，點了點頭。
“這是地址，你們可以親自去看看她。“
季父接過未了遞過來的紙條，手微微有些顫抖。
“老婆？”他側過頭，望向季母。
季母泛著淚的臉輕輕點了點頭。
“無憂？”
“我和你們一起去。”無憂從沙發上站起來，堅定地說道。
“哥——”
“想問什麼？”
“無言她——喜歡上了那座寺廟？”
“是啊，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寺廟。”未了的眼神投向窗外，天已經完全暗了。
“你們怎麼會？”
“我幾年前去過那兒，認識了那兒的主持，一個很和善，很平靜的老人。我喜歡那個廟，簡單，樸素，寧靜，它在一個幽靜的小山穀裏，平靜不染一點雜質。所以我帶無言去了，其實第一眼看見她，我的腦海裏也曾隱約地浮現那座安詳的小廟，我帶著驕傲地心情帶她去看我心中的聖地，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我早該想到的。
我永遠的記得那一天，好像命中注定一樣，我帶她走進那兒，或者說把她送回了那兒，注定了我也失去了她。她站在我的身側，站在那棵蒼勁的菩提樹下，她抬起頭望著濃密的枝葉，神情是那樣平靜，那樣祥和，直到嘴角劃開一道笑容。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從一開始我的心裏就有一種忐忑的預知，那一刻，她的笑容讓這預知變得明了。我像被抽光了力氣一樣，站在她的身側，想要開口，卻沒有勇氣。我被一種頹喪的感覺擊倒了，心口沉重得無法呼吸。
然後，我看見她回過頭，望著我，笑容滿足而又縹緲。“對不起！”她第一次開口，告訴我的卻是這樣殘忍的三個字，打碎我心底最後的希翼。我望著她的笑容，想要開口，卻發現緊澀的喉嚨根本無法說出任何字。她又一次將視線定格到菩提樹蒼翠的枝葉，我隻能望著她祥和的側臉，聽著廟堂裏傳來晚祈的聲音，沉重的鍾聲敲在我的心扉上，悠遠空曠。我的心情從來都沒有那麼絕望過，絕望而又平靜，沒有半點漣漪。夕陽透過菩提樹交錯的樹葉斑駁的落在無言的微微仰起的臉上，她沒有閉眼，隻是專注地望著某一個方向，神聖而又沉醉，那是我無法形容的美麗，同時也殘酷得讓我意識道，我必須放手，沒有拒絕得權利。
或許我從來沒有走進過她的生命，她從來不曾屬於過我，那麼我還有什麼好掙紮和不甘心的呢？一切都已經是注定好的，我和她的生命在不同的地方，隻是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有個交錯，然後各自完成自己的人生，我卻以為我找到了她，那麼就能和她相守一生，那不過是我片麵的認為，而不是事實。
現在事實擺在我眼前，我卻沒有轉身離開的勇氣和決心。“要去一起晚祈嗎？”我和無言一起回頭，看見了主持，無言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之前，她又突然望著我，望著我的眼睛，像第一次看見我時那樣，說：謝謝。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覺得悲哀。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最後一句是謝謝。像來時一樣，突兀地走出我的生命。我一直不曾開口的問題是，你愛過我嗎？我想問，可是沒有勇氣，在她那樣毫不猶豫地轉身之後。
我曾經去看過她，看見她作晨課，做晚祈，安靜地望著菩提樹，總是那樣的平和而又滿足，我知道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我將抽離她的生命。”
未然望著她哥哥的側臉，疲憊的側臉，感到心疼，卻又無可奈何。最後她隻是低低地喚了一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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