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然，接好。”
“什麼啊？好香！”未然接過季母遞過來的白瓷茶壺，湊到鼻子邊聞了聞。
“小心點，別燙到。”季母看著未然小女孩似的動作，臉上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窗外的陽光灑在未然的頭發上，更讓她顯得嬌媚可愛。
“那是我泡的花茶，都說很不錯，你也試試。”季母在未然的身邊坐下，從茶幾下拿出兩個小磁杯。
“那麼香！我已經迫不及待了！”說著未然輕柔地將杯子注滿，小心翼翼地放在鼻子邊，聞了聞。
“很多種花混在一起的味道，卻很清新。”
季母溫柔地望著未然，像一個小女孩似輕輕的啜著花茶。
“小然，你很為難吧？”
“啊？”未然驚異地望向一臉微笑的季母。
“我昨天和你媽媽通電話了！”
“你們，聊得開心嗎？”未然有些不自在地接口，借由啜茶的動作掩飾內心的不安。
“我們說了你，聊得很好，不過，……”
“怎麼了？”停住了喝茶的動作，未然僵硬地將茶杯握在手裏，緊張地問道。
“小然，謝謝你能接受無言。”
“無言是個好女孩。”輕輕將茶杯放在茶幾上，未然垂下了頭，手指不安地交纏著。
“可是，她不是一個好嫂嫂，更不會是一個好媳婦。”
“伯母！我媽媽說了什麼？”未然抬起頭，擔憂地望向季母。
“她什麼也沒說，我們都回避了這個問題。我不敢，你媽媽也不敢，我們現在來見麵的勇氣都沒有，雖然我們早就應該見見了。因為無言，讓你也受委屈了。”
“伯母，怎麼會？是我們，對無言不夠寬容。”
“如果換做是我，我想我大概也無法心平氣和地接受。做母親的總是為了兒女考慮，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我是個自私的母親。”
“伯母！不是的。你讓我覺得好羞愧，我還曾經怨恨過無言，我……”
“傻女孩，不隻你，我曾經也是呢！”輕輕握住未然的手，帶著淡淡地憂愁歎息著。
“怎麼會？伯母那麼愛無言！”
“她是我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當然愛她。”
“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眼看見無言時，心裏的感動。我看著她，她美麗的臉和恬靜的笑容，我感動得哭了，像個孩子那樣地哭泣，她是上天賜給我的天使，我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母親。尤其是無言一天天的長大，她的美麗，她的純真是我作為母親的驕傲啊！可是，我從幸福的雲端掉到了萬丈深淵，這一跤跌得太沉太重，跌碎了我所有的自信和驕傲。”
“到今天，回想那段日子，我還會難過得心裏一陣絞痛。我曾像一個瘋子那樣找遍所有的醫院，像潑婦一樣哭著責罵醫生，我怎麼能滿意，他們都說不知道，不知道算是什麼理由？我那麼漂亮可愛的女兒，我的小天使，誰告訴我她怎麼了？我想我把這輩子所有的淚都哭完了，可是就算我哭瞎了眼，我的女兒還是不開口，不理我，那樣的絕望把我徹底擊垮了。我心裏的怨，心裏的恨，你知道嗎？我甚至氣我自己，我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來，這樣的她以後的生活怎麼辦？”
“我好累，整個家因為無言而陷入一種死寂。尤其是對無憂，我多麼希望自己還是那個溫柔寵溺他的母親，可是我根本笑不出來，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我看著我快樂的兒子漸漸顯得憂鬱，我的丈夫漸漸失去笑容，一切都因為無言的出現而顯得愁雲慘淡，這讓我怎麼能不去怨恨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可是我怎麼能恨她，她是我的女兒，和我血脈相連的女兒！我差不多要把自己逼瘋了。我辭了學校的工作，一方麵是為了照看無言，另一方麵，我的精神和身體也已經無法工作了。我呆在家裏，陪著一屋子的沉寂，連哭泣聲都沒有。我想如果不是因為無憂，我一定撐不下去。我愛我的兒子，我的丈夫，所以我不能倒下去。既然事實無法改變，我隻能學著去適應。”
“無言一天天長大，我已經學會了平和，大概因為淚水已經流完了，我無法釋懷的隻是無憂，從小到大，我不是不知道他為無言所受的傷，他愛他的妹妹，和我一樣絕望地愛她，可是我怕，怕無言絆住他，他的人生還很長，無言帶給他的不快樂已經夠多了，我不希望它成為他一輩子揮不去的陰影。所以當我聽見那場談話時，我崩潰了。”
“我是無意間聽到那場對話的，我的恐懼在那一刻把我擊倒了。我從來沒和我的丈夫那樣激烈地爭吵過，我用盡我所有地力氣罵他，罵他的冷血，罵他的無情。”
“我其實也知道他的苦，他的擔憂，我隻是需要發泄，發泄我的恐懼，我的無助，我好好地哭了一場，為了無言，為了無憂，也為了我自己。無憂是注定要背負著這沉重地枷鎖了，同樣是我的孩子，我哪個不疼，哪個不愛，一個十幾歲的男孩不該承受那樣的囑托，可是又有什麼別的辦法呢？我們都累了，隻能把擔子交給無憂，我就怕那一天我們都不在了……“
“伯母，現在不都好了嗎？”未然抱住季母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的身體。
“可不是？”笑容閃現在季母含淚的臉上，她握著未然的手，直直地望著，看得未然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才要謝謝你，還有未了，肯愛我這兩個可憐的孩子，隻是我還是無法麵對你們的母親，無言去你們家發生的事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