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色已經籠罩了大地，一輪月兒不清晰在天空黃著，天上沒有星星，地上的路燈透著幽暗疲憊的光，使一切都顯得昏暗混沌。
從小洋酒莊出來，未然拒絕了康健要順便送她回來的好意，她想一個人好好靜靜，好好想想，隻是她沒料到她會碰到林鋒。
林鋒從那次帶著決然走出她的家門，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在她的眼前，而現在，她和他在傍晚時分的十字路口意外相逢了，她有著欣喜，也有著狼狽。所以她隻是望著馬路對麵的男子，卻沒有勇氣給他一個輕鬆的招呼。直到他站在她的麵前，淡然的神情裏看不出他的情緒，見到她，他是喜，是憂？
“嗨，你好！”話已出口才恍然驚覺這是他不喜歡的她對他的招呼方式，想改口已經晚了，隻好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卻沒想到聽到她的話的林鋒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笑容。
“你還是沒變。”他語調輕柔地開口。
怎麼會沒有改變呢？未然在心底苦澀地笑了，但她沒有說出口。
“回家？”林鋒問道，刻意回避她眉宇間不經意流露的輕愁。未然變了，而且不開心，這一點從他第一眼看到她就察覺出來了，所以他無法自主地來到了她的麵前，隻是當他站在她的麵前，他才發現自己無話可說。他已經沒有立場，沒有權利了，他們之甚至連朋友都不再是了，那麼他對她的關心已經無從談起，他對她的心疼也已經無法訴說了。他依舊無法麵對她，因為他還是放不開，可是，現在他無法從她身邊走開，她是那麼的落寞，那麼孤單的樣子，以前她從來不會這樣的，是“他”嗎？因為“他”，她懂得為情愁了？她長大了，雖然不是因為他，林鋒笑得有些落寞。
“嗯。你呢？”未然不敢抬頭，隻是輕輕地問道。
“我也回家。”
“那麼，……”未然猶豫著，無法開口說出再見。
“天已經暗了，我送你吧！”丟不開這樣的她，那麼就讓他再陪她走一段吧！
未然沒有拒絕，轉身和林鋒相伴走著。夕陽在前方的地平線上遙遙欲墜，染紅了半邊天空，他們誰也沒有說話，時光仿佛又回到了大學的歲月，那時候他也曾伴她這樣走過，當初的心情已經模糊，但溫暖的感覺依舊還在。如果沒有無憂，她會愛上他吧？未然望了一眼夕陽下他的側臉，光隱沒了他的表情，讓他變得模糊，亦如他在她生命裏扮演的角色。她多想留住他，留住這個她真誠相待、永遠信任的男子，他曾嗬護著她走過生命裏長長的一段光陰。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不能自私地用情感將他牽住，他不能以透明的心情的對待她，所以留下對他、對她、對無憂都不公平。
“到了。”林鋒回轉身麵對著未然。
“謝謝。”未然抬起頭望著他，真誠的，留戀的。
突然他俯下身來，在她的額頭烙下一個溫柔的吻，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道：“記得答應我的，要幸福。”
未然楞楞地看著他消失在轉彎處的身影，有些回不過神來。要幸福，他說，哥哥也這麼說過，要幸福。她撫摸額頭那暖暖的感覺，嘴角爬上笑容。
“沒想到我等了一下午，等來這樣的結局。”
未然驚慌地轉過身，看見從轉彎處走出來的無憂，他那溫和的笑容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陰鬱。未然緊張地後退了一步，心虛地不敢抬頭望向他。
“你，站在那裏很久了？”
“夠久看清楚一切了。”冷冷的回答冷了未然的心。
“你，可能誤會了，他……”
“他就是你一個禮拜躲著我的原因？”他靠近了一步，視線觸碰到她的額頭，他很不自然地偏過臉去，該死的，他一想到那個溫柔的吻，還有她溫柔的笑容，他就狂躁地無法壓抑自己的語氣。
“他……”他怎麼把這兩件事扯到了一起，未然想開口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始，最近為什麼總是這樣。
無憂望著她猶豫著無法開口，她居然連解釋都不給他！等了一個下午，以及一個禮拜莫名其妙地閉門羹的惱怒讓無憂的冷靜徹底瓦解，他克製著自己不去傷害她，將拳頭重重地打在牆上。
悶聲的捶打聲讓未然驚恐地抬起臉來，眼前的情形更讓她焦急地喊出聲來：“無憂，你……”她衝上去抱住他，卻被他甩開了，她趔趄著跌靠在牆麵上。
望著她受傷的表情無憂有些惱怒地又一次重重地捶在牆上。
“不要，無憂。”又一次她驚慌地叫道，卻沒再衝上來。
“我好恨。你知道我這一個禮拜聯絡不到你的焦急嗎？我到你家，總是沒人應門，我打電話，你不接，你躲著我，那也至少告訴我為什麼？不用我像個無頭蒼蠅那樣找不到方向吧？”
“我……”
“我隻好找你哥哥，他告訴了我無言去你們家那天的事，他請求我的原諒，因為他沒有保護好我的妹妹。可是，我並不擔心這個，未了絕對不會讓無言有一絲一毫的委屈。我擔心的是你，你是因為這件事而躲著我的嗎？你受到壓力了嗎？你為什麼不找我，我是你的男朋友，那個承諾給你幸福的人，有什麼事我可以為你分擔啊！”
“我知道你在這件事上為難的處境，所以我給你時間，不再在這個時候給你增加壓力。可是，一個禮拜了，你一點消息也不給我，我就隻好來這兒等，等了一下午，等來的是什麼？”
“我、我不知道你在等……”
“重點不是這個，我要你給我解釋，他是誰？是你父母逼迫你放棄我，接受別人？”
“不、不是，我父母不是這樣的人。”
“那麼，是你自己的意思？是和我交往的壓力太大，牽扯太多，你累了，就把我放棄了。”
“不、不是的。”
“那是什麼，告訴我那是什麼？”
未然因為他憤怒的逼問有些退縮，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麼沒頭沒尾，卻會徹底摧毀她的幸福的話。“我很累，真的，壓力很大，很累。”
“這就是你的選擇？我早該知道了，不是嗎？”無憂有些自嘲的笑了，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試著挪動了幾步，然後站直了身向樓梯口走去。
“祝你幸福。”身影已經消失，低低的聲音殘留在空氣裏。幸福？這麼多人要她幸福，可是能給她幸福的那個人走了，誰給她幸福？
未然無助地蹲在牆角，用力地抱住自己的身體，眼淚洶湧而出，她咬住嘴唇，努力克製自己的哭泣。她到底怎麼了，她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讓一切變得那麼糟糕？她為什麼老是哭？弄得自己那麼狼狽？她索性不再忍耐，把臉埋在腿上，她哭得竭死底裏、全無顧忌。
無憂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他的女朋友，全無形象地蹲在牆角，號啕大哭，像個被丟棄的孩子，孤單地抱著自己的身體。他憐惜地望著她，帶著無可奈何地歎息，然後也輕輕地蹲在她的身邊，溫柔地將她攬入懷裏。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未然像個迷路的孩子一頭紮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的脖子，一顫一顫地哭泣著。他撫著她的後背，平複著她的哭泣，還有她的慌亂和無助。這樣的她，他怎麼丟得下，怎麼放得開。那麼讓他承受她所有的淚水和所有的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