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百味忍不住大拍了下桌子厲聲道:“斜魯,你少裝蒜,人到底被你藏哪兒了。咱們之間的恩怨,你不要算到小輩身上。”
斜魯仍是斟著酒,粗壯的手指像圓滾滾的胡蘿卜似的。他抬頭看了眼正瞪著他的三人道:“故人相見,何必刀槍相向呢?咱們敘敘舊如何。”斜魯臉上神情平淡,既沒有往日呆傻的模樣,聽到曹百味的責罵也沒動怒。
曹百味斜睨了他一眼:“我們與你有什麼舊可敘,識相點的,快把人交出來,不然,即便我們兄弟三不能殺了你,也要讓你渾身不舒服。”
方世雄與孫振英已經鎮定下來,兩人對視一眼,方世雄走到斜魯的對麵坐了下來。曹百味見狀,不由噎聲道:“大哥,你……”忽覺得孫振英輕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便也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了下來,孫振英也走到他的對麵坐了下來。
一時間房中竟靜了下來,唯有那斜魯正在倒酒發出嘩嘩的聲響。
那斜魯將四人麵前的酒碗都滿上,舉起酒杯道:“難得我們近十年後還能見麵,幹了這一碗酒如何?”方世雄三人動也不動麵前的酒,隻是直勾勾盯著他。斜魯見狀,便也放下酒碗,對著方世雄三人道:“十年前,我們也算交手多次了。在那廣渠門一戰後,我記得我又曾三次刺殺袁督師的,都被你兄弟三給招架下來了。其實我們之間也沒什麼仇怨,隻是各為其主罷了,對袁督師,我斜魯也是佩服得緊的。”
曹百味聽斜魯這句話,心裏的怒火一下子被勾了出來,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斜魯的鼻子怒聲罵道:“佩服你奶奶個毛,袁督師就是死在你們這群韃子的反間計下,你還有臉說佩服。”方世雄與孫振英的眼中也似噴出火來,若不是還要找人,恨不得即刻就將這斜魯挫骨揚灰。
斜魯見這三人如此反應,也不驚訝,似是早在意料之中。他又接著道:“好,我承認我們大清是用了反間計,不過,你們心裏都清楚,袁督師是死在我大清的反間計之下的嗎?從袁督師被下獄到被處死差不多八個月,這像是一時蒙蔽不察而犯下的錯誤嗎?你們不願意去接受現實,我今天就講給你們聽聽。”說著,那斜魯滿飲了一大碗酒,抹了把嘴道:“我們先從你們大明皇帝崇禎帝說起,如果不是崇禎帝早已對你們袁督師起了疑心,早有不滿之意,你以為隻憑單單兩個太監的話就能將將堂堂兵部尚書、薊遼督師逮捕下獄嗎?八個多月的時間啊,若他還想不明白,那他也真是夠昏庸的了。祖大壽上書願削職為民,為崇禎帝死戰盡力,以官階贈蔭請贖袁督師之罪;何之壁率全家四十餘口,到宮外申請,願意全家入獄,換袁崇煥出來。你們的崇禎帝一概不許,這是我大清逼出來的嗎?禦史羅萬爵申辯袁督師並非叛逆,被削職下獄;程本直上白冤疏請為袁督師而死,崇禎帝就將他殺了。這是他自己要殺袁督師啊。不管是心中早有殺意,還是為了遮掩中計的醜態,都是他自己要殺袁崇煥。若是後一種,就更可恨了,他不想成為大白臉的曹操,就殺了你們勞苦功高的袁督師,這樣的皇帝,你們守他作甚。再看看你們朝中的大臣,當時的首輔溫體仁與那毛文龍是同鄉,一心想要殺了袁督師為毛文龍報仇;那兵部尚書梁廷棟與袁督師在遼東共過事,袁督師曾得罪過他,此番也想出口惡氣。他兩人都力主殺掉袁督師。哼哼,都為了一己私利自毀長城而不顧。有崇禎那樣的皇帝,有這樣的臣子也不足為奇了。在看看那京城中的百姓,不辨是非、忠奸不分。說甚‘袁爺為己一人,累我一城百姓’。當真是愚不可及。遼軍將士聽聞袁督師被下獄,個個向城而哭,那城中百姓卻恨不得將袁督師生吞活剝了。可憐袁督師赤膽忠心,到死卻要受那賣國的罪名侮辱。你們說,這是我大清殺了袁督師嗎?”斜魯的語氣忽然加重:“是你們自己人自毀長城,又怪得了何人。你們這些年不過是自己蒙蔽自己罷了。看那遼軍戰士,自袁督師死後,投降我大清的有多少?那是心寒啊。袁督師赫赫戰功、赤膽忠心,尚落得如此下場,你讓他們如何又為朝廷盡力。”
方世雄三人聽得眼眶發紅,想起袁督師的下場,雖說隔了這麼長的時間,心裏仍是一陣發痛。半晌方聽方世雄壓抑著聲音道:“不管如何,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今我們不會管朝廷的事,更不會管你大清的事,我們不管你來江南是幹什麼的,我們也不會幹涉你的任何事。正如你所說,我們當年隻是各為其主罷了。但今天我們是來找人的,不是來和你談心的,方然和憐兒到底在不在你手上?”說著,已騰地站起,一雙眼睛直盯著斜魯,那眼睛通紅通紅的,似是被斜魯的那一番話又勾動了往事。
曹百味與孫振英二人也已站了起來,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刀槍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