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轉寒,一恍便又是數月過去。
女孩坐在院子裏望著遠方發呆,像是在等著誰,卻又經久不見意人來。
她已經有近五個月沒見到君琰了,這一次,是她第一回與君琰分開這麼久,心中竟有不是滋味。而至於烏蘭,她終究對不住她的。
她是多麼想忘記那個禦書房外風聲蕭蕭的夜晚,她從未曾想過,烏蘭竟是個因娘親而無辜牽連的質人。而烏蘭的娘親素香姑姑這些年的善舉照拂,也隻是身不由己在履行襄王的命令。上天總喜歡與她開玩笑。
“小姐,你怎生又坐在這外麵了,天冷,會凍壞的!”
花婭回首望去便見一婦人提著食盒與湯藥罐走來,那寒風裏充滿關懷的臉,於如今的她來說是如此的諷刺。
她說那年是她揭發了娘親的謊象,如果沒有她,那麼如今自己與娘親是不是該金玉加身,榮華恩寵招著,就算是南宮碧心也無可比擬?然,現今入眼的,隻有殘屋破舍,鋪滿一地的糜爛黃葉。為這千般差別,自己是否應該恨她?
她終於明白娘親往日為何總不待見她的好了。可是烏蘭要怎麼算呢?還有娘親。
娘親的心病最近發得甚是嚴重,已有月餘不曾下榻。每個午夜裏她輾轉醒來時,都能聽到娘親喑啞的聲音低喃著“顧郎顧郎”,她借著暮光看去,便能見其眼角閃爍的淚在夜裏亮得刺眼。
在那夜以後,她本想不再接受她的好,但娘親如今病重,除了接受帶來帶來的藥,別無他法。人,總是活在諸多無奈中的。
當她把藥喂給連錦時,連錦痛皺著眉頭問她:“這藥又是三皇子拿來的?”
“娘,我找不來禦醫為您看病抓藥,隻得麻煩他!”她並沒有告訴連錦,君琰已經被罰去寒冰小築五月有餘的事。
連錦盯著她看了會兒,隻道:“君婭,你萬不要騙我!”
“娘,我沒騙您!”她知道她不會接受素香姑姑送來的東西,可是眼前隻有素香姑姑送藥緩解她的病情,不想騙也得騙,別無他法。
連錦偏頭凝向窗外呆望,兀自輕喃:“真想看看今年的雪。”爾後又翻身睡下:“你出去!我想休息。”
花婭幫她掖了掖被角,應了聲“好”便退了出去。
半年之期快到,君琰將要被釋放出來,花婭坐院子裏恍然地想。
“咳咳…咳…”屋裏傳來連錦的咳嗽聲,花婭回神,暗自思量起來。那藥似乎不怎麼管用,娘親用了這麼些日子卻似乎更嚴重。
已經入冬,天氣越來越冷,她的病不能再將就著托了。
花婭躊躇了陣,本決定偷偷去太醫院試試看能不能討些藥材回來,豈料卻讓她撞見了南宮碧心和素香姑姑。她突然想起南宮碧心好長時間沒來找過自己麻煩了,真是難得之極。可是,她與素香姑姑能說些什麼?躲在叢木之後,她緊望著那廂樓亭裏的兩人。
好在隔得不遠,聽得真望得也夠清。素香拉著南宮碧心的衣袖,她道:“郡主,你讓奴婢做的事奴婢已經按你的分咐做了,三皇子的半年罰期將至,蘭兒也便要出來了,你說過隻要奴婢把事辦好了你就幫奴婢送她出宮,不知郡主可準備妥當了?”
“事辦好了?那賤婦不是還沒死嗎?這事再說吧!”
“這…可是郡主,奴婢確已將你給的毒藥和進湯藥裏給連錦吃下了,怕是這幾日就要發作。奴婢把命都舍了為你做事,你可萬不能失言啊!”
寒風像刀子一般刮過,花婭隻覺心都被冷得頓痛。所有的聲音都再也聽不到,她的意識裏隻剩下娘親。
拚了命的往回奔跑,冷風灌進單薄衣衫,這個寒冬的風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卻比不上此刻她心的零封。
推開院門,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腳下卻再也挪不動。她怕,她怕她若是進去了,所要麵臨的場景會讓她頃刻蹦蹋。
腳踩著一地的爛葉,她如履薄冰般走向那間屋子,推開門,血腥味味撲麵而來,蓋過了身後的嚴寒冷風。
“娘親…”她喑啞的低喚,喉嚨裏痛得像是烈火在焚燒。
步履蹣跚地行至榻前,那於地板上四濺流淌的血像一條小河想要蜿蜒遠去,腥光斑駁的紅,幾乎灼傷她的眼。
床榻上的婦人氣若遊絲,臉白若紙,眼窩深陷,鸛骨高突,唇角的紅卻豔麗得像一朵盛放的花。這是她的娘親,一夕之間,竟已老化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