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說的來源是生活
一
“毛英棠,你還好吧?”一放學,金善雅就迫不及待地給毛英棠打電話。
“我還好,你放心。我大爺這麼一鬧,把我爸爸都嚇壞了。”毛英棠雖然在電話裏說著讓金善雅“放心”的話,可是金善雅反而更加擔心。
“那你爸爸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唉,我大爺現在還在警察局做筆錄呢。我爸爸說,警察要通知楊田的爸爸媽媽,請他們明天去做筆錄。如果楊田要起訴我大爺的話,他還有可能會坐牢。”
“什麼?坐牢?”金善雅驚呼出來,本來她以為這隻是一場鬧劇,沒想到竟然還能上升到這種高度。
“是啊,除非楊田跟警察說這是一場誤會。”毛英棠又歎了一口氣,“唉,我爸爸已經決定要放棄自己的大部分財產了。他說,親情永遠是最重要的,我爸爸雖然是我爺爺的養子,可是我爺爺跟我爸爸吵架的時候,我分明在爸爸眼睛裏看到了淚滴。”
金善雅掛了電話,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事情,還沒有緩過來似的,還在震驚中。楊田會真的起訴毛英棠的大爺嗎?毛英棠的爸爸想用自己幾十年的努力來換取親情,他又能成功嗎?
第二天去學校,金善雅沒想到毛英棠也來了。
“你怎麼不在家多待幾天,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金善雅跑到毛英棠的座位旁邊,壓低聲音跟她說。
“待什麼?你覺得學校裏傳我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的,怕我受不了嗎?”毛英棠極其自然地把課本掏出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金善雅沒有說話,有點兒被毛英棠洞悉了內心的尷尬。毛英棠又說:“我那個暴發戶老爹,說要給我請心理醫生,怕我在青春期留下陰影,我要是再不來上學,恐怕現在心理醫生都到我家報到了。”
“哈哈……”金善雅笑出了聲,這本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但毛英棠的表情和語調著實有些誇張。
“那你沒關係嗎?”金善雅小心翼翼地問毛英棠。
“沒關係啦,姐平常人緣好,大家都來關心我,他們都沒有惡意。”
金善雅看著毛英棠露出調皮的微笑,終於放下心來,轉念一想,家裏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毛英棠此刻根本顧及不到昨天的鬧劇。
金善雅一轉身,準備走回自己的位置,由於轉身轉得太急,一不小心撞到了別人的懷裏。金善雅“哎呀”一聲,對方也由於慣性迅速後退。
金善雅抬頭,這才看見,是楊田。
昨天醫務室的尷尬場麵瞬間像電影一樣在金善雅的腦海裏回放,楊田仿佛也察覺到了金善雅的情緒,有些不自然地說:“你、你先過去吧。”
“不,你先過去吧。”金善雅快速說。楊田仿佛一定要執行英國紳士的“女性優先”法則,非要讓金善雅先過去。就這麼讓來讓去的,都要上課了,兩個人還在毛英棠的位置旁邊麵對麵站著。
“你們倆到底在搞什麼?哦賣糕滴,再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夏老太太就要來了!”
毛英棠看著這兩個“神奇”的人,連忙指揮交通,讓金善雅先行,然後楊田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周圍的同學發出一陣嗤笑聲,這兩個人神神秘秘的奇怪極了。
終於到了金善雅和毛英棠去拍廣告的日子。
兩個人一大早來到了拍攝場地,發現已經來了很多跟自己同齡的男生女生,經過一番試鏡,金善雅和毛英棠真的被選為了此次廣告的演員。
在正式拍攝廣告前,廠商代表竟然拿著兩份合同要金善雅和毛英棠簽字。
“你們還是未成年人,需要有監護人來替你們擔保並簽字。”
“這……”金善雅和毛英棠都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這個合同能不能拖一拖啊!”金善雅問廠商代表。
“不能的,合同必須拍攝前簽訂,而且我們今天的攝影棚也是租來的。今天簽約後,就立馬開始拍攝了,像這種簡單的快消品廣告,一般一到兩天的時間就可以拍完。所以,今天是必須簽約的,原本以為你們都會有大人陪同一起來,就沒跟你們提前知會這個問題。”
金善雅的媽媽因公去外地出差了,而爸爸今天上午在新兼職的公司開會,早晨還特意囑咐過金善雅自己上午會關機,有什麼事情下午給他打電話。她們隻好給毛英棠的爸爸打電話!
毛英棠剛找到了爸爸的電話,突然想到什麼,大喊:“我爸爸媽媽今天跟我大爺去法院簽私了協議了,他們肯定關機了。”
說著,毛英棠急忙撥通了爸爸媽媽的電話號碼,發現兩個人都已關機。
廠商代表一副無奈的樣子看著他倆,說:“給你們五分鍾解決這個問題,解決不了的話我們可能會臨時換人了。拍攝場地的錢我們已經預付給對方了,是沒辦法拖延拍攝時間的。”
“什麼?”毛英棠和金善雅驚呼出聲。
二
兩個人六神無主,毛英棠突然說:“我們給楊田打電話吧!”
“啊?”金善雅覺得毛英棠真是急壞了腦子,“給他打有什麼用啊?”
“不管了,你快打給楊田,他那麼聰明,肯定有辦法的!”毛英棠肯定地說。
顧不了那麼多了,病急亂投醫就亂投吧!也顧不了那天的尷尬了,金善雅撥通了楊田的電話,跟他說了現場的情況。楊田隻是安慰她們,讓她們非常鎮定地告訴廠商代表,這件事會立馬解決,她們的監護人馬上就到拍攝現場。
金善雅問哪來的監護人啊?楊田隻是重複之前的話,讓她們必須跟廠商代表這麼說,不然機會就從手中溜走了。
金善雅按照楊田教她說的話告訴廠商代表,廠商代表聽到後,也沒有再多問什麼,隻是催促監護人快點兒到場,以免延誤了拍攝行程。
二十分鍾過去了,金善雅和毛英棠開始坐立難安,金善雅的手機又響了,金善雅看到是楊田打來的,立馬接了起來,楊田直奔主題:“你們在哪層樓?剛才太著急,忘了問你攝影棚的具體樓層,我們已經到了。”
金善雅略有些遲鈍地回答楊田的話,然後那頭已經掛掉了電話。
“他說什麼了?”毛英棠搖晃著目光呆滯的金善雅,焦急地問道。
“他說‘我們’到了,除了他還有誰呢……”
很快,金善雅便看到楊田出現在攝影棚內,向著自己跑來,而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著裝極其優雅,氣質堪稱完美的女人。
楊田連招呼都沒打,這是我媽媽,你們的合同在哪裏,她可以幫你們作擔保。
金善雅完全愣在當場,楊田在電話裏可沒提到會帶著他的媽媽來。
還是毛英棠反應靈活,推了推金善雅,附在她耳邊悄悄地說:“怎麼回事啊你,傻愣在那兒,快打招呼啊!”
金善雅的臉頓時紅得像西紅柿,然後像恍然大悟似的,趕緊轉過頭跟楊田的媽媽打招呼:“阿姨好,我叫金善雅。”金善雅的那聲“阿姨”差點兒沒有叫出口,楊田的媽媽實在是太年輕了。
“阿姨好,我叫毛英棠。”毛英棠緊隨其後打招呼。
“你們好,你們的情況我已經聽楊田說了,我雖然是學建築出身,可我在美國也取得了建築律師的雙學位,雖然不是專供演藝合同這塊,但是我相信基本的合同我還是沒問題的。”
金善雅和毛英棠聽到楊田媽媽的一派專業術語,聽得有些雲裏霧裏。而金善雅更是因為楊田媽媽說話的聲音太動聽了,有些陶醉在其中,還一邊想著,怪不得楊田有那麼好的涵養,即使十分饑餓的時候都能保持優雅的進餐節奏,原來都是因為遺傳啊!
“還愣著幹什麼,合同呢?”還是楊田一語驚醒夢中人。
兩個人慌忙把合同遞給了楊田的媽媽。
楊田的媽媽接過後,馬上瀏覽了起來,不一會兒,廠商代表也走了過來,楊田的媽媽問了廠商代表一些關於合同上的問題,廠商代表也都仔細回答了。
最後確認沒有問題了,楊田的媽媽在合同上簽了字。
然後,廠商代表催促著金善雅和毛英棠上場拍攝廣告。還沒來得及道謝,兩個人就匆匆跟著廠商代表走了。
等到兩個人拍完廣告的時候,楊田和他媽媽早已離開,金善雅拿出自己的手機,看到楊田留言說自己和媽媽先走了,金善雅也和毛英棠收拾東西,分頭回家。
回到家後,金善雅跟爸爸說了今天拍攝廣告時發生的事情,爸爸看起來很疲憊,隻說了要記得找機會跟人家楊田的媽媽好好說聲謝謝。
躺在床上,金善雅回憶著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還是覺得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楊田竟然帶著他的媽媽來挽救她和毛英棠於水火之中,楊田真是一個仗義而值得信賴的男孩。金善雅心裏好像埋下了一粒友誼種子,它迅速地生根發芽,開出一朵純潔而無暇的白色花朵。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幕幕,金善雅迅速地把頭蒙在被子裏,“吃吃”地笑了起來。
三
周一早晨,金善雅和毛英棠一起手挽著手去上學。
毛英棠突然說:“哎,也不知道楊田的媽媽怎麼樣了?”
“啊?什麼怎麼樣?”金善雅被毛英棠突如其來的感慨嚇到。
“就我們拍攝廣告那天啊,”毛英棠揪了揪自己的書包袋,“其實我們剛拍廣告的時候,楊田和他媽媽並沒有馬上走,當時不是導演先拍你單獨的鏡頭,我在一邊候場嘛。我就聽見楊田的媽媽對著手機嘰裏呱啦地不知道講什麼,反正說的不是英語,不知道是什麼外語。然後楊田就跟她媽媽道歉,說突然打斷她的越洋會議什麼的,會不會害她被老板炒魷魚之類的。”
金善雅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臉上卻寫滿了擔心。
毛英棠繼續火上澆油:“哦,對了,聽說楊田的媽媽任職一家德國建築公司的高級工程師,年薪可能上百萬了!如果她被炒魷魚了,那豈不是等於要從頭開始?”
“啊?你怎麼不早說啊!”金善雅有些著急。
“那天拍完廣告,我就忘了這件事了……”毛英棠露出委屈的表情。
“哎……快走吧!”
金善雅拉著毛英棠一路狂奔趕到學校,不過還是晚了一步,金善雅剛把書包放好,就打響了上課鈴。金善雅偷偷看了好幾眼楊田的座位,看他神色一如往常,沒什麼其他跡象。可是楊田一向鎮定,估計他媽媽如果真的被炒魷魚,他也不會露出大驚小怪的神態。
金善雅懊惱急了,如果因為自己的一點兒小事,就害楊田的媽媽被炒魷魚,那自己還不成了千古罪人!
上課時,金善雅都在擔憂和悔恨這兩種極端情緒間徘徊,感覺像喘不過氣來一樣難受。
下課的鈴聲一響,金善雅立馬衝到楊田的座位上,準備問個清楚。隻是,剛下課的時候,大部分同學還在座位上沒有動彈,金善雅的行為毫無疑問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當她跑到楊田桌子旁的時候,大家的視線也隨著她的身影移動,並發出長長的“哦”的聲音,而這聲音,也可謂一波三折。
金善雅為自己的魯莽紅了臉,而楊田明顯也沒想到金善雅會突然衝到自己的座位上,剛準備趴到桌子上休息一會兒,又立馬坐直了身體。
“怎麼了?”楊田小聲問。
“你、你出來。”金善雅說得聲音很低,可是同學們好像在看好戲一樣,都集體靜悄悄的,等著聽他倆的對話。
等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教室門後,教室裏又發出各種“鬼哭狼嚎”的號叫聲,不絕於耳。
短暫的幾秒鍾尷尬後,金善雅還是迅速切入了主題:“你媽媽……沒事吧?”
“我媽媽?”楊田疑惑地問。
金善雅用力點了點頭:“對,你媽媽,不會被炒魷魚吧?”金善雅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我媽媽為什麼會被炒魷魚呢?”楊田雙手插到褲袋裏,挑眉微笑著問金善雅。
金善雅把早晨她跟毛英棠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複述給楊田聽,楊田聽後竟哈哈大笑。
金善雅有些納悶,但心急如焚的她可沒心情看著楊田在那裏哈哈大笑。
“到底怎麼樣了?你笑什麼啊?”
“你別、你別說話,先讓我笑會兒。”楊田爽朗的笑聲都快要響徹樓道了。
笑夠了以後,他終於冷靜下來說:“我媽媽怎麼會被開除呢!她們總部的德國老頭特別器重她。拍攝廣告那天,我媽媽是在跟德國老頭開越洋視頻會議,不過,我媽媽中途離開,她的BOSS是有一點兒生氣啦,德國人做事嚴謹世界聞名,但不至於要開除她。我跟我媽媽說‘辭退她’的話題是跟她開玩笑的!”
金善雅聽完楊田的陳述,剛才高懸的心隻放下了一半,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你沒騙我吧!”
“沒有,我騙你幹嗎?”楊田的表情有些無奈,“一個會三國語言,做事認真,還掌握著大中華地區所有VIP資料的建築師,相信沒有哪個老板敢輕易開除的,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吧。”
聽到楊田這麼說,金善雅才完全放心。金善雅看到楊田的嘴角,剛才因為大笑而裂開了一點,被毛英棠大爺打傷的地方還沒完全康複。
金善雅指了指楊田的嘴角說:“還疼嗎?”
楊田笑著說:“不疼了。”那笑容仿佛比陽光還燦爛,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要有多大的胸懷,才能做到如此。
“那你還會告毛英棠的大爺嗎?”金善雅小心翼翼地問。
“誰告訴你我會起訴她大爺啊?”楊田仍舊笑著回答,“那天是一場意外,我不會起訴任何人的,包括我的父母也這麼想。”
金善雅默默地在心裏替毛英棠感謝這個男孩,也為這個男孩的胸襟感到汗顏。如果這件事換成自己,恐怕也不能做到一笑置之。
四
一場春雨正式拉開了春天的帷幕,金善雅的薄荷草也開始長出了新的葉子,薄荷的味道密密麻麻地飄散出來,讓人精神愉悅。
生活真是一場奇妙的輪回。毛英棠的爸爸奮鬥了幾十年的財產拱手讓給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親戚,而金善雅家的公司卻因為別人的錯誤跟著倒黴,爺爺也因此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