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是我最美的風景，我是你久等的歸人
卡在你的生命裏
撰文 張曉晗
假期
他醒來時馬璐正坐在浴缸裏刷牙，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穿著乳白色的蕾絲睡衣。他一直笑她這件睡衣像給街心公園噴水池裏塑像穿的。但他看到她使勁刷牙的樣子，一股不忍心使勁兒往喉嚨裏湧，他小心靠近她，像獵人靠近一隻受傷的獵物。
他坐在浴缸邊緣，她抬起頭，眼圈是紅的。“四點飛機？”她的聲音仿佛被裝進微小的氣泡裏，飄到耳邊突而爆破。“是。”她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怏怏低下頭。他皺起眉頭，伸手撫摸她柔軟的頭發。
昨天他太太打電話來說女兒一模考試成績不理想，他的表情也是這樣，鼻梁盡頭出現一個小小的“川”字。她不知道怎麼聯想起來，問他想不想吃水煮魚了？他說好呀。於是她拉著他開車去唐人街，趁著超市打樣前最後半小時，買齊了材料，把店裏所有的麻辣火鍋料全買走了，怕不夠，還買了一瓶泰式甜辣醬。當他滿頭大汗說好吃的時候，她又覺得可惜，明天他就要走，回到國內哪怕是小區樓下的雞公煲也比這正宗好吃。應該給他做次法式大餐的，鵝肝醬配十八區的發棍，當兩人開著那輛墨綠色的老爺敞篷車路過時，她指著那家小小的店鋪說這家的法棍可是獲過今年度最好吃法棍大獎的。他笑著，說原來巴黎還有這麼無聊的比賽，反正時間還長，走之前再來吃。說完，車呼嘯而過。回頭看看，店麵的紅屋簷被淹沒在一群小房子裏，再也找不到了。半小時後他要走，卻沒能吃到冠軍法棍。
原來錯過是很容易的，所有再見都是欺騙，不一定哪次告別就是永別了。畢竟，他沒有那麼多假期。想著想著她忍不住哭起來，雖然心裏明白，這樣的舉動一定會加速永別的日期。
每個男人都需要新奇的風景，讓他們在生活中得到喘息，那麼多電影都可以作證。《羅馬假日》是這樣的，《午夜巴塞羅那》也是這樣。昨天，兩人飯後坐在陽台上喝酒，他看著馬璐在風中飛起來的頭發，“去洗個頭吧。”她說好，用沒喝完的紅酒洗。馬璐坐在浴缸裏，紅酒從頭淋下去，她轉身把他也拉浴缸裏，搶過剩下的紅酒澆到他身上。兩人狠狠發泄，開了四瓶酒，泡在猩紅色浴缸裏，像是兩個漂泊在彼此心髒外圍的小人。他是愛我的吧，馬璐這樣想。但始終不敢開口問起，因為她明白，他並沒陶醉到忘乎所以，還清楚“假期”在生活中應有的比例，哪怕此時此刻。
走的時候他留了一張世界地圖在浴缸邊，對馬璐說，別難過了，想想下次我們去哪。說完，司機便打電話通知他車子到了。她不等他說再見，匆匆從浴缸裏爬起來，誠惶誠恐地看著他的眼睛，仿佛在追逐成城市深夜的末班車， “Rio！下次我們去裏約。”可能僅僅是因為昨天看的那部動畫片，讓她脫口而出這個地點。 也可能，是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他再也回不去的度假聖地。
“我心中好的旅行，一定要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你能吃多少好吃的，看多少美麗風景，或者在途中遇到多少騷包和浪子。當你孤身離開熟悉的城市，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同事，隻有你自己，你吃的每一粒米每一口水走得每一步路都是為了你自己。為自己而活，就是旅行的意義。”
交歡
天剛剛有要亮的意思，濕漉漉的酒店外依舊彌漫著白煙，一撮一撮衣冠不整的房客站在樓下，對剛才的火災議論紛紛。救護車和消防車的燈光交錯打在他們臉上， VC和齊果裹在一條淺咖啡色的毯子裏，她的假睫毛飛到嘴邊；而他，黑色的長羽絨服內一絲不掛。
他們用餘光掃著對方，轉頭，愣了兩秒，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劃破雲彩，太陽一下冒了出來。
幾個小時前，VC還在 RClub喝著香檳塔，沒等最上麵的煙火燒完，她便已經迫不及待地在第三排拿走一杯香檳，隨著迷幻音樂跳進舞池裏，她閉上眼睛，被各種香水味擠來擠去，攥著手機，等齊果發微信叫她走。現在她抬頭看著這座大樓，真像是不小心燃燒殆盡的香檳塔。VC是開淘寶店的網絡紅人，幾乎每個周五晚上，她都會出現在各大 Club的卡座裏。身為漂亮女孩，她不需要野心，除了找有錢男人這方麵。她的全部生活就是化妝，美容，買漂亮衣服，自拍，參加聚會。
她交過幾個小開男友，之後被他們甩來甩去，先開始還挺難過，後來也麻木了。
反正已經進入他們的圈子，換誰不都一樣。隻要別是和她相克的雙魚座。
雖然她每天都在微博上放張自拍照抄句俗爛的愛情名句，但她隻相信交歡，並且非常短暫。火災前，齊果並非是個例外，他是她朋友的朋友，他們剛認識三天。她憑借經驗和直覺，感覺他願意送她一隻新款的 BV包，於是來參加他的派對。反正大家都不是好東西，直切主題方便快捷，互不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