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後,我在黑暗裏輕聲地問夏北:你快樂嗎?
夏北安靜地看著我,他的眼睛像水晶一樣透明閃亮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光彩。他微微地衝我笑,他的笑容幹淨而美好,但是,他不說話。
我的眼淚涼涼地流下來,我想對他微笑,我想擁抱他,像我很多很多年以前就想做卻沒有敢做的那樣。
但是,我伸出手,我的麵前卻隻剩下清晨五點薄涼的空氣。
這是2005年的夏天,天氣很悶,眼角疼痛。
我知道,我已經永遠失去了夏北。
遇見夏北,是在我永生不能忘懷的14歲的春天。
我穿過學校後麵的小路,獨自背著畫板到雲潭邊寫生。在那裏,我第一次看見了夏北。
我看見他的時候,他坐在潭邊的石頭上,一身白衣,俊秀的側臉,沉默的表情,我看不清他的目光。彼時四周安靜,小山如黛,群鴨戲水。而夏北,好像童話裏走出來的王子,飄然不食人間煙火。
我迅速地坐下來,支起我的畫板,開始唰唰唰地畫。
幾筆落定,整個畫麵幾乎是一氣嗬成。待我驚覺抬頭,卻發現畫中的男孩已站在我的身邊。他微低著頭,看著我的畫。這樣近的距離,他的白衣仿佛在我的眼裏發出耀眼的光芒。
我的心髒很不合作地開始猛力撞擊,我驚慌失措地伏在我的畫上。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像極了一隻笨拙的鴨子,這讓我幾乎要哭。
但是夏北微笑起來他的聲音像音樂一樣好聽,他說:你好,我叫夏北。
我幹巴巴地低著頭,用自己都快聽不見的聲音說:我叫樸亦萌。
-但是我的心裏,瞬間開滿了花,跳著唱著,開成歡天喜地的一片。
我在那以後開始了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那感覺,就是他衝你不經意的一個微笑,你也會為之幸福很久很久。
我想,我真的喜歡夏北。
夏北的教室在我的教室對麵,都是三樓,中間隔著一個草坪。從我的窗口望過去,看到夏北總是一個人,安靜地走出來,然後安靜地走進去。
在那些喧囂的幼稚的男生群裏,他是那麼的與眾不同,那麼的耀眼奪目。
我鼓起勇氣決定以沒有帶語文課本為由,去夏北的教室問他借書。
我飛快地跑下三樓,然後穿過那個草坪,喘著氣往夏北的三樓爬。我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失去勇氣。當我站在夏北的班門口,喊出夏北的名字的時候,聲音大得連我自己都想從三樓跳下去。
我看到坐在位置上的夏北驚訝地抬起頭來,他的臉是多麼好看啊。當他看到是我的時候,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但是那笑容是如此短暫,讓我幾乎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當我低著頭小聲的說出“借課本”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為自己的謊言而臉紅心跳。就在那一刻,我聽到周圍突然爆發出的一陣陣口哨與大笑。
我不知所措地抬起頭,正迎向夏北如冰的目光。
當我拿到夏北的語文課本的時候,我的眼裏有淚水在湧動,但是我忍著不讓它們掉出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透過窗子,看著夏北低著頭孤單的身影,我的眼淚終於一滴滴地落下來,沾濕了他的課本。
那課本上的筆跡是如此清秀,但是,整個課本,卻破爛得如此觸目驚心。
幾乎每一頁,都曾經被撕下來,甚至被撕成幾片,而無數的透明膠帶像一條條尖銳的傷口,橫七豎八地爬滿了整本書,試圖將它們重新縫合,但顯然已經不能夠。
我想起在夏北班上聽到的那些男生們尖銳的大笑,還有夏北像冰一樣的目光。-我的手指撫過那一條條透明膠布,撫過夏北的名字。但是,我撫不平夏北受傷的心。
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對於夏北的憂傷,我將是一個無能為力的小女孩。
從那一天起,我開始更多地注視著夏北的窗口發呆,我渴望走近他,但我找不到入口。
在夏北衝出教室的那一刻,變故開始發生。
我幾乎是咬著牙等到下課鈴響,然後瘋一樣地衝出了校門。
我果然在雲潭邊看見了夏北。
他還是那樣的姿勢,很安靜地坐著。
他說:樸亦萌,你想聽我唱歌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
他不看我,他看著潭水,然後他開始唱。
他的歌像憂傷的水一樣漫過我的心裏,一波又一波,仿佛要把全世界淹沒。
我幾乎疑心這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