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位於洛陽城中的藍府。諾大的府邸在黑夜中卻靜寂得如同無人,忽明忽暗的燈火映照著庭院中的花樹,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可怖。
東院裏隱隱透出不同於燭火的光亮。
這是女子的閨閣,屋中擺著一顆碗大的夜明珠,照得整間屋子亮如白晝。風吹進來,撩起香紗,也惹得珠玉串成的簾幕發出玎玲的脆響。桌上放著不少茶點瓜果,上好的白瓷杯中,碧螺春的葉子已經舒展開了。
那個身穿水藍紗裙的女子斜倚在桌邊的榻上,眼兒是閉著的,秀氣的雙眉微皺,似乎被玎玲的聲音驚擾了美夢。剛進門的的丫鬟見此情景,輕手輕腳地關上了窗,又拿了披風搭上女子的身,然後向門外走去。
腳還未踏出門檻,身後傳來幽幽的喊聲。“如意。”
丫鬟轉身行禮,恭敬的站在一旁,“如意在,小姐請吩咐。”
榻上的女子沒有動,也沒有睜眼,“你跟我多久了?”
被喚如意的女子也沒有動,“回小姐,四年又九個月。”
清甜的柔軟嗓音微歎口氣,“我待你如何?”
“小姐是如意的救命恩人,待如意情同姐妹。”
又是一聲歎息,“若我要離去,如意,你該怎麼辦呢?”
如意的眸子動也沒動,眼光也沒有一絲變化,“如意的命是小姐的,該怎麼做——”她突的跪了下來,仰頭望向了主子,“請小姐放心!”
榻上女子羽扇般的睫毛打開了,那雙眼明亮得懾人心魂,卻閃爍著幽幽的無奈,“我不希望你出事。”
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
藍玉兒定定地看著滿園各色各樣的牡丹,看著遊人的來往,周圍掃來不少豔羨的目光,不論男女都忍不住驚歎——世間真有如此麗人?那清亮的眉眼,小巧的紅唇,未施脂粉的白皙肌膚,還有用一條藍色絲帶簡單綰係著的如瀑黑發,那個水藍的身影仿佛是畫中走出的仙子…連滿園的牡丹都為之黯然。
可惜良辰美景,此時她的心中卻想起昨晚如意堅定的眼色,“請小姐放心!”如何能放心啊?
一聲溫柔的呼喚拉回了她遊走的心思,“玉兒。”
任誰第一眼見到溫謙,都會覺得他人如其名,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而不會認為他和江湖有什麼關係。偏偏這個青衫的儒雅青年,就是那個江湖中嶺南門五劍之一的溫謙。他是嶺南掌門人何長觀的入室弟子,其身手是青出於藍而更勝,在武林年輕一輩的高手中,他已經是沒有對手了。
藍玉兒對他微微一笑,隱藏住自己的心神不寧,現在他們還在遊牡丹花會呢。
“有什麼心事嗎?”男子溫柔的聲音透著關切。若說這世間能有人讓他掛心,也就隻有這藍家的三小姐了。他永遠不會忘記十二年前她的一飯之恩,雖然他從不曾告訴她自己是當年那個被她施舍的小小少年。他也沒想到再見時,當年那個胖乎乎圓滾滾的像肉球一樣的小女孩會成了如今纖細柔美的清雅佳人。這次若不是因為武林中事,他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洛陽再見到她。他暗自慶幸著,幸好她還沒有許配人家。
女子轉頭靠在他的肩膀,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隻是突然感慨很多年都沒有看過牡丹花了。”
“怎麼會呢?”男子聲音中有著訝異,她久居洛陽,怎麼會沒機會看牡丹花會?
藍玉兒吸了口氣,抬起了頭,眼中有著難解的哀傷,“自從爹爹去世之後,我就再也沒來過了。”
是啊,自從爹爹去世,十年了,她的生活翻天覆地,哪還有看花的閑情逸致呢?十年啊!終於回來了,在那個沒有爹爹的家裏也過了兩個月了…思及此,她有些想笑。剛到家時,那個不成器的兄長還妄想來輕薄她;那個被夫家休離的姐姐還以為她依舊那麼好欺負;
還有她的親娘,那個該死的女人!
溫謙心疼她的感傷,也隻能輕聲地安慰,但是握住她的手更緊了。
她收起自己的情緒,展顏一笑,“謙哥,你那麼忙還要陪我,我卻在這裏想傷心事,對不起。”
“傻瓜。”他寵溺的擁著她,雖然他們重逢不過月餘,但這份深情已經溢滿了兩顆心。
他不知道,山雨欲來;她知道,所以心神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