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嫡庶之別(1 / 2)

此時,正是金秋九月,朱府內院西南角落裏,一條碎石子鋪成的小路通向一個小小的院落,圍牆並不高,可以看見裏麵有幾株高大的梧桐樹,綠綠的葉子沙沙作響,靠北邊的房間窗戶是開著的,外麵蒙了一層淡綠色的紗,似乎是用來隔斷小蟲子的。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房內書桌前中一個穿著淡粉色的姑娘,梳著簡簡單單的墜馬髻,頭上似乎也並沒有什麼飾物,正在低頭揮灑大豪。

這時門中進來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的丫頭,細看起來,頭上戴著幾株小小的絹花,穿戴甚是不錯,隻見她放下茶杯道:“姑娘且喝杯茶歇歇吧,都寫了兩個時辰了。”書桌前的粉妝小姑娘這才抬起頭,隻見消瘦的臉頰,蛾眉淡掃,並未有過多裝飾,隻是一雙杏眼烏黑發亮,盼顧神飛。隻見她放下手中的毛筆端起茶杯來道:“剪秋,什麼時辰了?”這時一個明快的聲音答道:“已經申時三刻了姑娘。”剪秋便指著這個站在簾曼後麵大大眼睛的少女的頭道:“我隻當你著這裏是睡著了,原來還醒著呢。。既然醒著怎麼不勸姑娘歇歇,躲懶也不挑個好地方。。”這個穿著緋色衣裙的少女上前來挽著剪秋的胳膊道:“你可是冤枉我了,我何嚐沒有勸過,姑娘且來評評理吧,可不能冤枉了好人。。”宜修放下毛筆道:“我今日閑著,便多寫了幾頁,夫人傳飯了?”“還沒有,大爺二爺尚未回來,隻怕得晚一會,姑娘若是餓了先吃些糕點墊一墊吧。”說著,剪秋便端起了小茶幾上的一個糕點盤子。“不用了。姐姐可在夫人處?”“近日大小姐新得了幾首曲子,想來是正在房中練習吧。”剪秋順手把盤子放到了書桌上。“咱們去看看吧。剪秋,拿上幅字吧。”旁邊的待書湊上來道“姑娘給大小姐繡的帕子怎麼不送呢?”“你少說幾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剪秋回頭瞪了待書一眼。待書不解的歪著頭看著二姑娘,隻見這原本含著淡淡微笑的二姑娘暗暗的垂下頭道:“姐姐那裏的東西都是上好的,我這些東西哪裏用得上。”待書似是為了寬慰二姑娘,又道:“我看姑娘繡的梅花也是極好的,好像都能聞到香味了。。也不比那些內務府的差。。”“你這丫頭,見過幾個東西,就在這裏說嘴。”剪秋抿嘴笑罵。。。“繡的再好,底子不好也是枉然,就像那花一樣,月季開得再燦爛,也終究不是玫瑰;蠟燭哪怕燃盡了自己,如何能爭得過太陽。我這料子不好,又豈是繡工能夠遮掩的。”二姑娘垂著頭,默默地自說自話。“姑娘,你看看這幅字怎麼樣?”剪秋提起一副字,滿臉堆著笑容,企圖引開話題,隻見那展開的字用大大的宋體寫著虞世南的《蟬》“垂縷飲清露,流向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二姑娘定定的看了一會道:“收起來吧,把上午寫的那副歐陽修的《蝶戀花》拿出來吧。”待書展開了那副字,上麵小楷寫著“六曲闌幹偎碧樹,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誰把鈿箏移玉柱,穿簾海**去。滿眼遊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濃覺睡來英亂語,驚殘好夢無尋處。”待書看著字讚道:“姑娘的字也是極好的,一點也不比那些夫子的差。”“就你貧嘴多舌的,還不快去打盆水來。”待書答應著收起字畫退出了房門。

剪秋看著瞅著那副字發怔的二姑娘含笑道:“大小姐對姑娘是極好的,怎麼姑娘連副字都舍不得了?”“是了,她待我是極好的,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不忘分我這個庶妹一份,人人都誇她善良、端莊、大氣。。。”宜修抬起頭冰冷的看著剪秋,接著道:“那麼我呢?難道我不是父親的女兒?我哪裏又比她差了,我是乞丐麼,要人救濟。”“姑娘你魔怔了嗎?”剪秋急步過來晃了晃宜修,“姑娘,這話如何說得,她可是太太的嫡女。”

宜修伸出右手按住了放在自己左肩的剪秋的手,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我隻是感歎命運的不公,我哪一點比她差,為什麼我事事都。。。”宜修忍住哽咽,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都是父親的女兒,我過生日時太太隻是隨口問了一句,賞了我一對耳環便罷。她過生日就要姨娘下廚張羅飯菜,全家都來恭賀。剪秋,你說,如果姨娘當時沒有隨李老夫人入府給太太接生,如果太太沒有產後虛弱,如果姨娘不會做藥膳,如果太太沒有把姨娘留在身邊,如果姨娘不是父親的姨娘,那麼我是不是也會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我過生日時娘也可以為我做一桌子的飯菜,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娘的懷裏撒嬌,而不是這樣見了我還得行著禮叫一聲“二姑娘”,剪秋,是說是不是?”宜修睜著閃著淚花的眼睛看著剪秋。剪秋看著這個剛剛十六歲的人兒,勉強扯起一個笑容道:“姑娘說什麼呢,太太才是你的母親。”“剪秋。。。”剪秋擦去二姑娘眼中泛著的淚花,道:“姑娘莫要哭了,一會便見著了。今日是大小姐的生辰,姑娘可不能再哭了。”剪秋看著在自己懷裏埋著頭的宜修,接著又說道:“奴婢是姨娘買來伺候姑娘的,可見姨娘也是掛心姑娘的,一會若是姨娘看見姑娘眼睛腫著,不知道該有多憂心了。”宜修這才慢慢的抬起頭,“我知道,我都知道,處家之法,婦女須能,以和為貴,孝順為尊。”宜修閉著眼睛又緩緩的睜開,繼續說著:“婦教有四,言居其一。心應萬事,匪言曷宣?言而中節,可以免悔。發不當理,禍必隨之。”說完這些,眼裏的淚光已經慢慢的隱去,隻是眼眶略微有些紅罷了。這是待書端著銅水盆進來,放在大堂的架子上道:“姑娘,水已經好了。”剪秋對著待書說:“你去姑娘要穿的衣服拿出來,今日姑娘可得穿得喜慶些才是。”待書一邊道著是一邊退了出去。剪秋這才扶起宜修走到水盆前淨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