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還在我未出生的時候,我的父母親大人就請高人(看八字的瞎子師傅)給尚未出生的我取了個名字,叫周德利。於是當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我的時候,就先有了言語的“周德利”。而當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言語的周德利就變成了我,我也就變成了言語的周德利相對應的實物。也就是說,是先有作為空洞無物的言語存在的周德利,然後才有作為實物存在的我的(實在的)周德利。是我給了言語的周德利以實際的意義。沒有我,“周德利”是什麼呢?是一座大山,是一條河流,或者是一棵小草。
言語的主體的周德利,是萬物的代詞,是宇宙、是塵埃、山水萬物,等等,等等,任意的存在,隻是一個沒有賦予意義的存在,空洞的抽象的枯燥的貧乏的存在而已。隻有當有了我,當“周德利”成為了我,“周德利”也就獲得(有)了相應的意義。人們一看到言語的周德利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我這個實在的作為特定的個體人的存在的周德利。
後來我長大了,在念初中的時候,讀了一些書,知道了“義”比“利”更重要一些,更有意義一些,於是我在征得父母親的同意之後,把“周德利”改為“周德義”,並到縣裏的戶籍管理部門辦理手續,於是我就變成了“周德義”。有人喊“周德義”,我答應著,別人也知道是叫我。這時,是先有了實在的我,並且是把在言語的“周德利”的約束之下的解放出來的我,賦予一個新的言語概念“周德義”。兒時的一個朋友來訪,說是打聽一個叫周德利的人,大家都說沒有這個人。周德義成為了我,我就是周德義。有人寫三個字:周德義,看到的人就想起我這個實實在在的我,想起我的形象,我的語言,甚至我的愛好和興趣,情感和意誌。原來的那個“周德利”不再與我有關係了,人們也不再把它與我聯係在一起。
“周德利”有名無實。“周德義”名隨實存。“周德利”與“周德義”,一字之差,相差萬裏。一個是虛的,有形無實,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一個是實的,有形有實,代表著一個生命,和這個生命所有的意義,外在的、內在的、形態的、精神的,以及與這個生命有關聯的一切事情,包括這個生命涉及的家庭、家族,甚至可以說,他可以從一個側麵反映一個時代和曆史,真是妙不可言,不可思議。
我是實在的我,同時也是言語的名詞的概念的周德義。一天,一個人告訴我,他是周德義。他是周德義,那我是誰呢?他叫我上網搜索,我大吃一驚,我發現,天底下有許許多多的周德義,可以說是多如牛毛,從分布地域上看,有安徽的,北京的,上海的……可以說是天南海北無處沒有周德義;從年齡上看,有老爺爺的,有已經作古的,有剛才出生的……從性別上看,有男的,有女的,還有變性的……從工作職業上看,有工人的,農民的,解放軍的……從社會表現方麵看,有勞動模範,有義士,也有罪犯……莫非他們都不是周德義,我是周德義?或者他們都是周德義,我不是周德義?那我是誰呢?都不是這樣的。因為,我是周德義,我非周德義。周德義是我,周德義非我。我是代表實在的我的這個周德義,他或者她是代表實在的他或者她的那個周德義。代表實在的他或者她的那個周德義,不是代表實在的我的這個周德義。我非吾矣。周德義非我矣。
哦,原來“周德義”不隻是一個人的姓名,不隻是一個人的言語的概念的對應物,而是一個“類”別的稱謂,是一類人的總稱,是一群人共同擁有的名稱。多如牛毛的“你”“我”“他”都是這個類中的分子。我也隻是“周德義”這個類中的一個個體、一個分子而已。那麼,這是不是像植物向日葵按照高莖、矮莖分類為高莖向日葵、矮莖向日葵的類,所以有的向日葵歸於高莖類,有的歸於矮莖類一樣麼?好像也不完全是這樣的。“周德義”作為一個特殊的群體,它的特征是什麼呢?莫非隻是因為取了這個姓名?而這個名字決定了它的特殊性?是人類給予了它的特殊性?是同類、同群、同誌?
有的人根本就沒有見過我,自然不知道我的外形、外貌和好惡、性格及與之相關的一些特征和指標,卻發信息尊稱我為先生,尊稱我為某某家,景仰之至,也不知何故!卻不知,他們是喜歡“周德義”這個名字,還是喜歡我——周德義這個活生生的人?是喜歡我,他們根本就未曾見到過我。難道概念能夠完整地替代實物?難道概念比實物更加重要?真是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