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個太陽同時炙烤著大地,熱浪滾滾,寸草不生。土地已經幹涸了太久,一寸一寸的裂開,隔幾步就能看見被曬得焦黑的屍體,分不清到底是人的還是動物的。到處彌漫著死亡的味道。
“羿,你確定要這麼做?”
“這樣做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這樣做,等於同時得罪了兩個神族啊!”
“對不起……”
羿步伐堅定,人們待在自己的屋子裏看著他走過,臉上是相同的冷漠,眼中卻不經意間流露出希望。
箭出,隨著漫天火花如流星般劃過,一隻隻被金色光芒環繞著的三足烏從天際墜落,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和人們的歡呼聲,滾滾的熱浪消失不見,突然,天空出現一道霹靂,緊接著,雷鳴滾滾,一場甘露從天而降。人們從家裏跑出來,老人喜極而泣的跪在地上,孩童喜笑顏開的在大雨中歡呼雀躍。
一隻奄奄一息的金烏躲在一棵枯樹後麵,渾身的黑羽因為鮮血粘粘在一起,他冷眼看著人們瘋狂的慶祝他們的死亡,一抹嘲笑從眼中閃過:你們終有一天要為此付出代價!
“死了麼?”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蹲在他的麵前,托著下巴歪著頭看著他。少年聲音清冷,膚色白皙,劍眉星目,長得好生俊俏,看著躺在地上的金烏,麵上沒有什麼表情,眼裏卻帶著絲幸災樂禍的意味。
若不是與少年打了幾百年的交道,知道少年並沒有惡意,金烏就算拚盡最後一口氣也要反咬少年一口。“臭……雕……”金烏早已筋疲力盡,昏厥過去。
見金烏沒了有反應,少年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身子,又拽了拽他翅膀上的羽毛,叫了一聲:“喂!”
金烏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已然沒有了生機。
少年沉默地看了金烏良久,笑了一聲,伸出纖長的手指,開始凝結陣法,漫天的大雨頓時化成一個鍾罩,嚴密的罩住了毫無生氣的金烏。
金烏悠悠醒轉的時候已經又是一年春天。他幻化成人形,坐起身來。目若星辰,發似瀑布,金烏竟是謙謙公子。
“你醒了。”少年推門進來,放下手中的包袱,“比我預料的要早。”
“你救了我?”金烏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相信。
少年沒有否認,遞給金烏一個小藥瓶,轉過身看著窗外,說道:“醒了就自己上藥吧。”
金烏詫異的看了少年一眼:“一直都是你在幫我上藥?”見少年不理睬自己,金烏氣悶的看著少年,突然眼珠子一轉,狡猾的一笑,幻化成了一個美目流轉的美人兒,又故作嬌嗔的說道:“那你豈不是把人家的身體摸遍了?”
少年轉過身,看著眼前的“美人兒”,微微一怔,噗嗤一下笑了。
“倒是稀奇,你也會這樣笑啊!”與少年打交道那麼多年,幾乎沒有見過少年臉上出現多餘的表情,“美人兒”揚起笑臉,一臉的不可思議。
少年以拳掩嘴,咳嗽了兩聲,止住笑意,擺了擺手,說道:“快變回你的真身。”
“美人兒”掩嘴而笑,目光無意間飄到了窗外,不由得有些失神。沒有了十個太陽的炙烤,大地已然恢複了生機。剛下過一場小雨,天空呈現出透明的藍色,漫天的桃花曼妙的在空中舞著,微風吹拂過楊柳,柳樹舒展著枝條,牧童騎著牧牛,吹著牧笛慢悠悠的走著,歡快的笛聲響徹了天地,農夫在綠油油的稻田間忙碌著,臉上滿是喜悅幸福的笑容。
“以前,我隻知道聽大哥的話,從來沒想過我們之間的鬥爭給這個人間帶來了怎樣的災難。”說話間,金烏變回了真身,笑了笑,對少年說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後若有差遣,萬死不辭。”
“不需要。”少年一口拒絕。
金烏清楚少年的脾氣,倒也沒在意,他將腦袋探到少年眼前,笑嘻嘻的說道:“要不我告訴你瑜石在哪吧?”
少年挑了挑眉,盯著金烏,問道:“你知道在哪裏?”
金烏躺回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無趣的說道:“你們為什麼都想要那兩塊破石頭?你是這樣,我大哥也是這樣,還白白為了它們丟了性命……”想起大哥,金烏隻覺得心裏堵得慌,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隻知道瑜石落入了凡間。”
“為什麼告訴我?”少年眯起眼睛,疑惑的看著金烏。
“算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吧。”金烏背過身,枕著自己的胳膊,沉默了良久,悶聲說道,“而且,我不想跟那兩塊破石頭再扯上任何關係。人人都說隻要集齊了瑾瑜二石再加以修煉,就可以獲得無上的法力,我才不稀罕呢,擁有無上的法力又如何?我想要守護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金烏有些哽咽,出神的看著遠方,他知道,這世間再也不會有那個人的身影。
“你不跟我搶了?”少年看著他,目光沉靜如水。
“不搶了,搶我也搶不過。”本來瑾石已經落到了他的手裏,可是還沒捂熱就被少年給搶走了,一想到這件事金烏就有些氣悶。
少年無聲的笑了笑,說道:“你傷已好,我先走了。”
“你這就走了?”金烏一下子坐了起來,想起跟少年鬥了這麼些年竟然還不知道少年的名字,無奈的笑了笑,站起身,抱胸與前,目光炯炯的看著少年,說道,“我叫羲雲山,羲……羲和的羲,雲彩的雲,山川的山。”
少年轉過身,眼裏一絲訝異一閃而過,隨即微微一笑,說道:“我叫南宮齊,複姓南宮,與天同齊的齊。”說完,手握成拳與金烏的手碰了一下。
春日正好,南宮齊並不急著尋找瑜石,索性在田野裏閑逛著,看田間的人們彎著腰辛苦的耕作,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覺得很奇怪,明明看起來很辛苦,為什麼他們還是這麼快樂呢?走到田間,有農婦笑著跟他打招呼,他也學著她們擠出一絲笑,生澀的回了一聲。
“小哥,瞅著你臉生,不是本地人吧?”一個身材矮矮胖胖的大媽杵著鋤頭笑眯眯的打量著他。
“嗯。”因為不習慣跟陌生人說話,南宮齊惜字如金,可是站在溫暖的陽光下,聞著青草的芳香,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放鬆,人也變得溫和起來,“這裏很美。”
“小哥,你眼光真不錯,我們這兒啊山美水美,就連種出來的莊稼也比別的地方好,你若喜歡這裏,可以在這裏住下。現在啊是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那桃花呀,可以釀酒,可以做桃花酥。等到了夏天呢,一池一池的荷花,采來蓮藕和蓮子,可以做蓮藕粥、蓮子羹。再到了秋天,火一樣的紅葉,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菊啊。再說那冬天……”一聽說別人誇自己的家鄉,大媽的話變的多起來,一個勁兒的誇自己的家鄉好。
齊認真的聽著,好像在聽一個極其有趣的故事,見大媽忙不過來的時候,還會幫上一把,大媽的活兒沒多久就做完了。大媽熱情的邀請他回家吃飯,他沒有拒絕,幫大媽提起菜籃子跟著她回家去了。
大媽的家離田地沒有多遠,轉個彎就到了,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石瓦房。她家隔壁的房子破破爛爛的,似乎也住著人。
見南宮齊盯著隔壁出神,大媽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歎了口氣,說道:“那裏住著個可憐的瘋婆子,還有一個被她收養的女娃娃。那瘋婆子其實也沒全瘋,一陣子好點,一陣子又見人就說胡話,開口閉口她那死了的相公還有她那苦命的女兒。隻是可憐了言汐那個女娃娃。”
正說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從隔壁屋子裏走了出來,提著個有她一半高的水桶,吃力的往井邊走去。
南宮齊隻覺得心頭一震,目光不由的追隨著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