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花事了(3 / 3)

“應該平分,押了杏花茶花的都分錢……”

“對!賠錢,我押了一塊錢的杏花,給我四十……”這個執著的人話音未落就已經被一拳打到在地,滿口都是鮮血。

王月鶯再喊什麼也沒有人聽,她在上麵像個瘋了的潑婦,一片嘈雜聲中河水突然沒了聲音,曹榮祥臉色巨變,道:“不好了!”王月鶯打了一個激靈,她站在高高的桌上,已經看見遠方一條銀白的水線快速湧了過來,眼看這一條條會說會笑的鮮活生命就要被大水吞沒。一股熱血突然從小腹湧向眼底,激的她雙目盡赤。

她用不似人的聲音嘶聲力竭的怪叫一聲,然後‘咚’的一聲就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地上的黃土發出極大的一聲悶響,紅通通的血從她嘴裏汩汩的流出來,王月鶯痙攣幾下,用盡最後的力氣道:“要發大水了,快跑啊!”然後就閉上眼睛。聲音實在太小了,也許她隻是心裏想說,並沒有真的發出聲音來。

人們一下子安靜下來,都嚇得呆了,曹榮祥撲上來,叫著:“月鶯!月鶯!”他回頭望著人們一張張麵孔,哭道:“現在你們信了吧,現在你們信了吧?”

他跑到拿著錢箱子的壯漢麵前,劈麵就是一個巴掌,叫道:“你們分去,你們要錢不要命,你們通通死去吧!”

“月鶯,月鶯!”他叫著將月鶯抱起來,哭道:“我們去找醫生,我們去找醫生。”將她負在背上,一隻手回手攬著她,一隻手扶著車把,騎上自行車,邊哭邊走,月鶯毫無自覺的身子在他身後軟綿綿的垂著,一條手臂擰成個奇怪的弧度,仍有血跡順著那隻蒼白的手一滴滴滴下來,綿綿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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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過去了,渾河經過一次徹底的治理,已經不複以前半碗泥沙半碗水的渾濁樣子了。河麵加寬了很多,水勢相應也就緩慢了很多,從英國來的水利專家曹先生擔保,除非重大的地質變化,渾河不會再發水了。

現在的佳平縣附近的水麵上跑的已經少有帆船,而是以機械為動力的大輪船,省裏在佳平縣建成了正式的水運碼頭,成了南北六個省的貨物流通集散地。這裏常年都有各式各樣的人在岸上水麵來往穿梭,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人流量比得上周圍十幾個縣城的總和。

這方水土也真是皮實,兩次滅頂之災過去,寸草不留,不但沒有讓此處成為死地,反而一次比一次更加興旺。

尤其是第二次渾河水災,正趕上廟會,可真叫一個慘,當時正在廟會上的鄉民跑出去的不足二成,足足有幾千人喪生水底,這還是多虧了當時的縣知事調停有度,先將大部分居民撤離,要不然還不知道河龍王要收去多少人!縣知事也因為這一次政績得到上頭看中,又是在他的爭取下,省裏才給佳平縣撥巨款建成了一直用的今天的水運碼頭。

渾河,你終於可以按下你那粗暴的脾氣了吧。

一艘現在中國還少見的小汽動船順著渾河開了過來,船身雪白輕巧,不噴黑煙速度還挺快,在一眾貨輪中顯得十分優越,河麵岸上人人都要多看這船一眼,開船的年輕人回頭對著副手道:“你去問問曹先生,已經到帆子集了,問他要停多久?”

大副應聲進了船艙,不一會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急急的走出來,來到甲板上四下看,道:“對,對!就是這,這就是以前的帆子集!就停在這裏吧,別開了。”

船依言減速,慢慢停靠在岸邊,老人早來到船頭,大副怕他掉進水裏,趕緊跟過來扶著他。

老人指著岸邊道:“你看那邊,那以前都是柿子樹,紅紅的一大片啊!可是現在都成了河道了。那邊那邊……那邊以前是一個廟會,你們這麼大的娃子不知道,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廟會一開,這麼一小溜的地方能擠五六千人!”

他喃喃道:“月鶯,你說說,咱們那麼張羅,也沒救下那些人啊!我查了縣誌,那一次大水足足淹死五千多人,光是廟會上,就死了三千多啊!”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總是忘不了那一天,總是忘不了這條河啊……”

“月鶯,你來看看,渾河現在好了,不會再發水了,你高興嗎?”。

一滴淚水順著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流了下來,伴隨眼淚的,是一聲悠長的歎息,恰如那一日,河水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