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花事了(1 / 3)

花筒子

剛交四更天,帆子集附近十裏八村的農戶就紛紛起身了,他們點起平時舍不得點的油燈,把昨晚上就準備好的挑子再檢整一遍,看看要帶的東西帶齊全了沒有,平時睡起懶覺來大炮都轟不醒的後生小子們,也早早穿的整整齊齊,單等著老子一聲吆喝,就動身出門。

家裏的婆姨要打發一家人吃飯,所以起得更早,片刻功夫,家家戶戶的窗戶紙上都晃動著油燈照亮的黑影。男人們一邊喝著稀粥,一邊聽自家婆姨嘮叨,雞蛋要換回多少鹽才合算,麥子少了什麼價就不要賣了,挑回來自己吃。遇上碎花洋布,扯上二尺回來,家裏的女娃子惦記了一年,好歹哄哄她。

男人嗯嗯答應著,心早飛到那片河灘地上,不管嘮叨了多少話,到末了家家的婆姨都不會忘了加上一句——別去玩花筒子!

隨著男人們或小心或不耐煩的答應聲,莊戶人家的門依次打開,男人們挑著挑子,踩著星月就出門了,都是走慣了的路,一路又都能遇上伴,也沒誰怕黑。約莫走到河灘地,天也就該亮了。

單剩下沒長大的光屁股小娃子,和到了快出嫁年齡、平時門也不好意思出的女娃子抻著脖子,在燈光裏羨慕的看著長大了的哥哥跟著父親一起遠去。

今兒是帆子集一個月一次的廟會,鄉下沒有商行,隻有趁著著廟會買些針頭線腦,換點柴米油鹽,所以任誰也不會錯過。再者說,田裏刨食的莊稼漢,唯一出門長見識的機會就是廟會了,就是家裏不缺啥,也會去逛逛腿。逛過一次廟會,回來準能嘮半個月閑嗑。

最最重要的是,管家裏的婆娘怎麼嘮叨,抓心撓肝等了一個月,不就是為了廟會上的花筒子嗎?這是無論如何,也是要玩上一回的,出了門之後大夥彼此心照不宣的互相看看,手不自覺按按胸口,每個人懷裏都有一個月來為花筒子攢下的銀錢。

大家都把時間踩的挺準,到了帆子集,果然是天色剛剛泛白的時候。廟會兩邊的地上依次四麵趕來的鄉親擺滿了攤子,先來的在中間,後來的就順著林子邊這塊細長的河灘地往兩邊延伸,像一條會長個兒的多腳蜈蚣。

眼看天色越來越亮,‘蜈蚣’也越長越長,等日頭高高的照在頭上,長達三四裏,人有好幾千的帆子集廟會就形成了!

這帆子集的廟會純粹是群眾自發組建的。帆子集老早以前叫靠水屯,是個窮地方,一條叫渾河的大河從這裏經過,水雖然不幹淨,半碗泥沙半碗水,卻也有些魚蝦,靠水屯的居民種兩畝薄田之餘,也能抓些老鱉小魚換油鹽。人和河水相安無事。

河上遊是個縣城,那時候還有知縣老爺在,不像現在叫個什麼民政知事處,警察廳。話說知縣老爺為了政績要物盡其用,在渾河上遊攔了個大壩,修了個碼頭,要搞什麼河運,南北貨物到了他們縣都得交了關稅再走,不然就不開閘給你放行。可惜渾河脾氣倔,被硬生生這麼一截,沒幾天就改道了,靠水屯三十幾家農戶,一夜之間全衝進河裏祭了河龍王。

大水過去,渾河又恢複了和善的麵貌,很快就又能走船了。隻可憐有家有戶的靠水屯,變成了一大片齊齊整整的河灘地,十好幾年渺無人煙,連草都不長。

不過這世間萬物生靈,都是有點活路就能走。慢慢河灘的稀泥土就讓太陽曬成了活土,能長東西了。河灘地長不了旁的金貴草木,也不知道是鳥叼來的還是風刮來的種子,十幾年過去,河灘上長滿了柿子樹,天種地收,也不用人管。

秋風一過,紅通通的熟柿子像天邊著了火一樣。來往船運的船夫都愛在這裏停下來摘兩個柿子潤口。船停的多了,慢慢的就有人來挑茶賣飯,慢慢的就有人拿著地裏的東西來和這些船夫換個日用品,再慢慢的就有人開了給船夫歇息的茶棚客棧,這麼一慢兩慢下來,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在這裏定居了,於是逐漸形成了一個熱鬧的集市,比起它的前身靠水屯要大上好幾倍,再叫個什麼屯就不合適了,地方上特地請來風水先生以土壓水的原則給起了個名字叫佳平縣。但是老百姓不認這個,因為河裏總是停著很多船,白帆點點,所以鄉親們口口相傳,都把廟會這塊地界叫帆子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