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杞然醒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觸手所及一片冰涼，葉輕舟早已不在帳內，他喊了兩聲並沒有預期中的回應。
早晨的空氣很清新，風中攜帶著山野菊的苦澀香氣伴著寒意沁入皮膚，讓他精神一震；腳下繚繞的雲霧繞著青黑色的山巒向遠處奔湧而去，讓他有種雲深不知處的茫然。他在周圍找了個遍，不見葉輕舟，想打電話給她，卻想起電話留在車上。不遠處，羅隱觀的鍾聲悠悠傳來，他盯著紅牆青瓦的建築好一會兒，輕輕一笑，或許那丫頭悄悄去趕著燒第一柱香了。
還了帳篷，他信步走向羅隱觀專門給人燒香的院落，那裏聚集了很多人，多半是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對著香爐虔誠的叩拜許願。環顧一周，依然不見葉輕舟。
一輪紅日從地平線冉冉升起，照亮了觀內的每個角落，炫目的光輝灼傷了萬杞然的眼，也燒灼著他的心。隱隱的，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他頓感心神不寧。
“師傅，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短發大眼的女孩，有這麼高，穿一件米色大衣。”萬杞然找到門口驗票的小道士，希望從他那兒尋到一絲線索。
那小道士略一思索，點點頭，“是有一位女施主，很年輕，我開門的時候她就站在外麵，好像等了很長時間，凍得渾身都在抖。她進來燒了香許了願，一刻鍾不到就走了。”
走了？會去哪兒？萬杞然想也沒想直接奔回昨晚他們住的那塊空地，什麼也沒有。他又跑到山巔唯一的酒店，用座機打她的手機，一連幾通都處於關機狀態。他急了，生平第一次六神無主，他實在想不通輕舟為什麼悄無聲息自己走了，聯想起昨晚她一連串的失常行為，更是心亂如麻，匆忙坐了索道下山。
手機一開機，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池墨打來的，他顧不得回他電話，直接撥了葉輕舟的號碼，仍然是關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電話驟然響起，他慌忙接起，“輕舟你在哪兒？”
“萬杞然，你到哪兒去了？為什麼一直關著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瘋了？”池墨劈頭蓋臉的罵著，恍然不知電話另一端的男人也已處於瘋狂狀態。
“池墨，輕舟不見了，輕舟突然就不見了……”
“shit！”池墨低咒，“到現在你還左一個輕舟右一個輕舟，那個女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可以對一切都不管不顧。”
池墨的咒罵和憤怒並沒有讓萬杞然清醒，他的心思全在葉輕舟身上，不耐地說道：“算了池墨，有什麼事回頭再說，我這會有急事。”
“你還要找那個女人？她騙得你還不夠慘，她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間你也不在乎？”
原本要切斷電話的手一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葉輕舟，她騙了你，騙了所有人，她根本不是你妹妹，她不是當年的妞妞！”
萬杞然渾身一顫，一陣眩暈，“你到底在說什麼？”
池墨發覺他的不對勁，緩和了語氣，“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事實如此，葉輕舟，她不是你的妹妹，不是你們萬家的女兒。杞然你先冷靜，等回來再說。”
萬杞然掛了電話，魂不附體地坐在車裏，想發動車子，手卻抖得拿不穩鑰匙，點上一根煙試圖讓自己平靜，卻發現隻是徒勞。
“大少爺，您終於回來了！”佩清似乎等他等了很久，焦慮不安的神情並沒有被那一抹喜悅衝淡。
“她呢？有沒有回來過？”
佩清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回來了，但是……”她的話還沒說完萬杞然已經衝進屋內。
“輕舟！葉輕舟！”他發狂地喊著她的名字，直到現在他也不願相信池墨所說的話，一室的冷清讓他心底的希望再次落空，他轉身握住佩清的肩膀，“佩姨，她在哪兒？”
“小姐回來過，又走了。”
“你撒謊！”他後退，打開衣櫃，紅了眼，“她的衣服都還在，她所有的東西都還在。”
佩清心疼地看著他，卻不得不說出殘酷的事實，“她把溫暖帶走了。”
最後這重重的一擊徹底摧毀了萬杞然的意誌，眼眶裏的淚水不堪重負悄然滑落，隱忍了許久，終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
※※※
極速飛馳的列車上，葉輕舟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眼前浮現出一幅幅畫麵，像被定格了的無聲電影。她的腦子很亂很亂，時而出現空白，時而又跳轉開去，過往的記憶和現實的流離縱橫交錯，海浪一般衝擊著斑駁的內心，無所適從，無所依托，猶如許多年前……
“說，你到底要跟著誰過？”那一張張畫著精致妝容卻無比醜陋的麵孔怒視著她，仿佛她是瘟疫，她是毒瘤，一旦沾染便厄運纏身，“不過我醜話說前頭，我家裏已經有兩個孩子，負擔本來就重，你跟著我可沒大小姐的日子過。”
“你倒是說呀！你爸媽都死了，你已經沒有家了，你想跟著誰過？”
“啞巴了？”
五歲的孩子睜著恐懼無助的眼睛望著這群所謂的親戚，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這麼逼問她，她隻想和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一起，可是他們卻告訴她爸爸媽媽出了車禍，她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