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
單易倚在自己臥室的窗台邊,歪著腦袋看向窗外。
鄰居家的門上已經貼好了大紅春聯和福字,甚至還在屋簷下極為應景地掛了兩串安裝了電池的的大紅燈籠。窗戶上掛著的一串串幹辣椒也是紅色的,窗沿下一隻灰毛大狗正就著著寒冬難得的大太陽窩在地上打盹,它腦袋上的長毛被別出心裁地用紅線紮了個小辮兒,大概是是他們家那個愛俏的小姑娘的傑作。
濃到呼之欲出的喜慶熱鬧的年味。
被一個人丟在家的單易同學看著看著,心裏就生出了小羨慕。
他羨慕那家會認認真真團團圓圓地過年的家人,甚至有點那條安詳打盹的老狗,要是它想,它就可以悠哉悠哉踱進屋裏,很自然地窩進主人們的懷裏,而不用擔心自己被冷落。
唉。
從單易毫無波瀾的臉上並不能看出他的內心情緒,更何況這種情緒在他的腦海中停留得也很短暫。事實上,腹中的饑餓以絕對優勢擊退了他所有其他的念頭。單易摸摸自己的肚子,無奈地長歎一聲,隨即從窗台上利落地跳下來,待要去廚房弄點“果腹之食”。
“果腹之食”代指他自己燒出的東西。
這個稱號並不是他自己起的,而是他那毫無人性的小叔單廷賢在某次餓了整整一天而接著搶走了他本來做給自己的午餐後對他的手藝的評價。
聽到的時候,他很想拿那個連一粒米飯也沒剩下的空碗對著他小叔的臉砸。
但是在衡量利弊之後,他堅定地認為這個碗很貴,不應當犧牲在這種人的臉上。於是單廷賢便看見自家侄子在麵部一陣扭曲之後恢複到平靜無波的冷漠狀態,而後耐心地把碗碟筷子都摞好,準備搬到廚房去洗。
這種小孩逗起來真沒意思,單廷賢如是想。
這種大人真不要臉,單易如是想。雖然他很氣也很餓,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高超的洗碗水平,行雲流水的一番動作之後他小心地把東西都分類收到櫥櫃裏麵。
洗碗池外麵一滴水也沒有濺到,單易滿意地笑了。
隻可惜當年星座還沒有大規模地流行起來,處女座也沒有大規模地被黑,單易也沒有聽說過“八月末九月初出生的男孩紙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這樣的話。
單廷賢在廚房門外遠遠看了一眼,不成,他還是覺得心裏有點憋屈。
他決定在今日工作結束之後和他哥就這孩子的教育問題進行一次通話。
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
單易路過客廳的時候,聽到了輕微的鼾聲。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默默轉向,去他小叔房裏抱了一床被子來,費勁地給他披到身上。
單廷賢的胳膊下麵,壓著卷了邊的一疊紙,上麵滿滿當當地寫著對於才上四年級的單易來說顯得有些高深的專有名詞和奇怪的符號。
桌上、地上……到處都有這種紙,並且呈詭異的扭曲姿勢。
單易無力地扶額。
……
下午三點多,單易的臥室門被某人砰砰砰地狂敲。
“飯菜在桌上那個藍花大碗裏頭,你放到微波爐裏熱兩分鍾。”單易盤著腿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手裏的圖紙,頭都沒抬一下。
精細的小部件嚴絲合縫地卡到他麵前那輛已經成形了的卡車模型上。
門外靜了一靜。
“我不是找飯吃。”
“剛才我接了個電話——”單廷賢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感冒了,帶著點鼻音。
“然後我們項目那裏出了點問題,我得趕過去。”
單易還是一聲不吭。
單廷賢內心對自己的行為多少有點心虛,半晌才又放柔了聲音道:“我已經打電話給宋阿姨了,她年初三就回回來。你這幾天可以回鄉下爺爺奶奶家,也可以就待在這裏。總之你自己做決定就行。”
“我給你留了三百塊錢在這。”
單易有點煩躁地翻著手中的圖紙。
“誒,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單廷賢話剛說出口,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隻好長話短說:“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