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七月二十一日
外麵的陽光甚好,雖是盛夏,但好久都沒有見到陽光照得進院子裏了。一屋子的東西早就大多換成了鎏金的式樣,隻那一隻粗口的西洋鍾恍恍惚惚的搖著,擺針的影子穿穿梭梭,拂過開的陰鬱的紅掌。
“小娟子在不在?”一陣粗chuan的聲音透過織花的門簾傳來,打破下午的寧靜。
“可是王諳達?”瑞寧放下手中的活,悄悄打個仟,“嬤嬤正睡著呢,出了什麼大事?”
“可真是大事!”
她聽到王諳達的聲音似乎就快哭出來,趕忙掀了簾子,隻見王洋的帽子都掉了一半,整張臉上浸滿了豆大的汗珠,隻顧得上說“老佛爺在頤和軒裏!”
瑞寧好像還沒反應過來.
頤和軒?
她從樂壽堂往外細想,就是想不起這頤和軒是那塊兒的宮邸,她低頭看看腳下的金磚,突地心裏一跳,“頤和軒?那不是珍主子在的地方?”
她心裏頓時涼了半截,隻好問王洋:“老佛爺既在那裏,又叫嬤嬤幹什麼?”
這時王洋的聲音反而恢複了平靜,“老佛爺讓我來討竹簾。”
瑞寧嚇得半天說不上話,叫王洋這個時候來討竹簾,老佛爺的意思不言而喻。她悄悄的附在王洋耳朵邊上問:“那皇上知道嗎?”
王諳達已經在太後身邊多年,一雙混沌的雙眼此時卻也無神,他定定的看一眼瑞寧,又瞧瞧門口的侍衛,終於歎氣:“不該問的從來就不能問,到了今天怎還悟不出來這個道理?”
瑞寧再不敢言語,隻好叫醒了嬤嬤,拿上竹簾就往西邊走去。
暑熱天氣,一路上並沒有瞧見宮女太監,瑞寧隻看到腳底踏過的豆瓣兒石頭都蒸出了熱氣,恍恍惚惚的隻叫人覺得咽不下氣。
一直到了廊子口,瑞寧還是喘不上氣,嬤嬤似乎很淡然,腳步時快時慢,一路上也不跟王諳達說話。
終於進了頤和軒的正門,陽光一下就暗了下來,瑞寧隻感覺手裏捏著的不是長長的竹簾而是一縷幽魂。王諳達並不把她們往正廳裏帶,而是經過幾條潮濕的甬道就將她們帶到了後院。
隻穿過幾片竹子,她就看到了一個青色的身影定定的跪在潮濕的石板子上,二把式的頭上虛虛的什麼也沒帶。
瑞寧的眼裏一下就盛滿了淚水,隻兩年,主子竟瘦成了這樣。小娟子嬤嬤使勁的將她往地上一帶,她就跪在了地上。
“老佛爺,竹簾子拿來了。”尖細尖細的聲音傳來,瑞寧趕緊抹把眼淚,低著頭將竹簾子送上去。
這次竟不是崔玉貴接的手,因為她看到一雙帶滿了指套兒的手慢慢接過了竹簾,那滿手的琺琅和金子在潮濕的後院並不發亮,瑞寧隻感覺陰森森氣的從腳底竄上來。
“將這簾子卷上她!”威嚴卻略帶顫音的女聲響起,瑞寧知道那是老佛爺氣極的原因。這時跪在地上的人才將臉抬起,瘦弱的臉龐已經沒有一點血色,深陷的大眼已經沒有往日烏溜溜的神采,隻有臉上突兀的巴掌印顯示出她活著的氣息。
“我沒有應死的罪。”她緩緩的說。
“不管你有罪沒罪,也得死!”
“我要見皇上一麵。皇上沒讓我死!”
“皇上也救不了你。把她扔到井裏頭去。來人哪!”太後頭上的珠子抖動了幾下,發出“叮咚”的聲音。
瑞寧呆呆的看著眼前,隻見王德環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他幾下就用竹簾子圍住了跪在地上的人,瑞寧看到竹簾裏拚命的撲騰。崔玉貴向來是個喜歡立功的,馬上上前來連拖帶揪的將竹簾子往井裏帶。
瑞寧幾乎要昏倒過去,小娟子嬤嬤眼疾手快,使命的掐一下她的手。她茫然的向旁邊一望,卻赫然發現旁邊的宮闈有青煙冒出。
“嬤嬤……”她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聽到“砰”的一聲巨響,牆傾宮塌。
是陽光太過刺眼了嗎?她昏倒前的最後一眼居然是太後丹紅的嘴角那若隱若現的笑。不同於其他人的慌亂,太後就坐在鏤花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她慢慢的抬手比了一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