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許飛日記(1 / 3)

[5月20日]

我真是煩透現在枯燥乏味的生活了。

今天去樓下的報攤時,賣報的老大爺見著我就笑:“小夥子,又來買報了!”一個“又”字刺激著我了,使我覺得必須對生活進行一下反思。這一想,才發現我活得多無聊。

日子一成不變,規律得讓人心煩。每天11點起床(這對自由撰稿人來說算起得早),半小時洗漱整理,再摸來本雜誌看到12點,然後到方便麵箱前麵揣摩是吃海鮮的還是紅燒牛肉的,連看電視再吃耗到下午1點。下樓去進行飯後百步走。回來後打電話問問稿子用了沒有的一些雜事,然後明知沒靈感卻堅持坐在書桌前,寫不了兩行天已經黑了。隨著一聲“哇!你還沒做飯!”,妹妹到家做些吃了會出人命的東西。填飽肚子再去散步,順便買報紙。然後看電視,中途妹妹去睡覺,我看到半夜12點。終於來了寫作靈感,挑燈夜戰,把太陽寫出來。那時精神亢奮,但身體開始哆嗦,本能告訴我“不行了,睡覺吧”,於是棄筆投床。睡到11點,開始新的輪回。

生活如此狼狽,全怪我18歲時上體育課不小心戳到手。右手的小指在那次意外後隻能畸形地彎曲著,再也伸不直了。這打碎了我報考計算機係的夢想,心灰意冷的我隨便學了個係。要不是那該死的意外,我現在已經是個出色的編程人員了。

[5月25日]

我這可惡的妹妹,平時霸占著遙控器,把它變成帥哥探測器也就算了。可是今天有球賽,關係到我最喜歡的隊保級的問題。現在球賽正在踢,我卻要在這裏寫日記。

誰讓我妹妹18歲青春年華,懷揣少女的夢想。看電視專看有帥哥的台,還拉我一起看,我隻好臉色煞白地忍受男女主人公互說“我愛你”。當然這不是最糟的。最可怕的是沒有偶像劇言情片的時候。她會滔滔不絕地向我公布她自製的帥哥排行榜,都是日本偶像劇的明星。要知道,日本人的名字動輒四個字,我以前倒不知道她的記憶力如此出眾。

現在她又在外屋尖叫,為了電視的使用權和耳膜的健康,我要考慮把她送去住校。但是……

最新的一篇自認為驚世之作的文章被發回來,被貶得一錢不值。後來報社的人安慰我,說其實是沒有版麵了,現在出了什麼連環殺人事件,已經死了好幾個了,需要一大篇一大篇的跟蹤報道。我確實聽說過這件事,以前隻覺得可怕,現在想殺了那個凶手。非關正義感,隻因為害我白寫稿子的人不死等什麼呢?

什麼叫“自由撰稿人”?與“自由”二字沾邊的,表示給你飯吃的人把你扔在家裏自生自滅。而“撰稿人”就是寫得出來一個月餓5天寫不出來餓15天的人類。錢不好賺呀!

那昂貴的住宿費……住校的事,還是算了吧。

[5月27日]

這事有怪異!絕對有怪異!

今天開始看新聞時她還很正常。看到一半,她就放棄了電視,扒在窗台向樓下看。我當時也不覺得怎樣。一直看到最後一條新聞,是昨夜全市最大珠寶店被搶的消息。據說歹徒有四人,目前一人落網。落網者偏偏嘴硬得很,能從他那裏問出隻有:在逃的是二男一女,身份長相不祥。電視台讓有線索的同誌與他們聯係。我當時還評論了一句:“開玩笑吧?搶劫可是在夜裏發生的。誰沒事大半夜的站珠寶店門口等著看搶匪?”她沒理我。我一時想到我住的這附近沒聽說過有什麼犯罪事件,連普通的打架鬥毆都沒有。不都說社會亂嗎?這裏為什麼例外?

等我認命地播到她一個月來堅持每天必看的言情片叫她過來時,她沒動靜。開演二十分鍾了再叫她,她還扒在窗台看著下麵。我覺得不對了。天早黑的差不多了,她看得見什麼?我也過去看,隻看到樓下的街燈。

這時一輛車開過來,停在街燈下。看清楚了,是警車。

“警車有什麼好看的?”

小琳的身子更探出窗外,同時回答我:“咱們這兒平均每個月來兩次警車,都是假日來。你沒注意嗎?”

我想我知道治安好的原因了。

“而且每次都是來接咱們對門的鄰居,晚上再送回來。也有時候中午就回來了。”

鄰家姓杜,一家三口。我倒是沒留心過。

“一定是公車私用,出去玩……”一想不對,坐警車出去玩有點鬱悶吧?

這時從車上下來一個人,衝車上的人揮揮手,進了樓。

小琳立刻離開窗台,把門開了一條小縫,往外看著。我比她高,雖然她一個勁擠我,我還是能看見門外。

腳步聲帶有一種獨特的頻率,慢卻輕,連聲控燈都沒亮。因為眼睛適應了黑暗,能看到一個背影在開對麵的門。我妹妹癡迷地看著。一直看到那個影子開門進去再關門,她才滿意地離開門縫。

“不會吧?對門有個帥哥?住了好幾年,現在才發現。而且一個月進警察局兩次,不是一般墮落……”

不敢說下去了,因為她用“再說不是我哥哥”的目光狠狠地瞪我。瞪了我5分鍾,終於去看電視了。

我要把事情查清楚,一定!

[5月28日]

她在跟我發脾氣,因為我“不小心”看了她的隨筆。

其中一篇是關於那位杜公子的形象描寫,寫到他“臉色略蒼白,把眉毛清晰地襯托出來,眼睛更是深不見底的顏色。”以上隻是經我改編的說法,因為我實在不好意思原樣照搬。比如她居然用宇宙來比擬杜公子眼睛的深邃,把我給嚇的!

正在我想笑複想吐的關鍵時刻,遭遇小琳放學回家,被抓個現行。她先是臉色發紅,繼而發飆,把我推出她的房間,關起門來跟我賭氣。

當然,寶貝妹妹生氣了,晚飯就泡湯了。錯了錯了,是晚飯就泡麵了。雖然方便麵富含防腐劑,但能看到那麼經典的作品,吃成木乃伊也值。

[6月3日]

今天假日,我的生活習慣還是不變,中午飯後出去散步。等我回到樓下時,看到警車停在那裏。一個深藍風衣的少年站在車旁,對麵站著個穿製服的。

這就是杜公子?看來和小琳一般年紀,但不符合時下“帥”的標準,卻毫無疑問的俊秀。總之,很難形容的一個人。

隻見那穿製服的人右手成掌,以開碑手的力度猛拍少年的肩膀。杜公子的肩胛骨折可期。

那人邊拍邊說:

“這次又多虧你了。”

杜公子微笑:

“沒什麼的,石叔。”

“老聽你這麼說。我想想,從你7歲起,咱們合作大概11年了吧。”

“差不多。”

他微笑頷首,順便欠身,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讓開那人的手。

“那樁珠寶搶案,現在已經知道有一個勢力不小的犯罪團夥參與其中,但似乎幾個搶匪不全是團夥裏的人。其他的還是不清楚。等有了更具體的線索你一定要來局裏。”

“一定。”

那人說完鑽進車裏,車開走了。杜公子大概發現我在看他,衝我一笑,進樓去了。

她還在生氣,吃完飯就回自己屋了,沒和我搶電視。

因為沒撥著好節目,我開始看剛買回的報紙,大號字印著:連環殺人案破獲!

這可關係到我的工作,通讀一遍,主要寫的是凶手被抓的過程,而沒寫怎麼知道他就是凶手的。好在文章末尾注明:今晚8點《法製》節目將說明具體情況。

趕快換台,正趕上主持人讓市公安局的石局長講話。他講了什麼我不清楚,因為我看清他的側臉時呆住了。我敢打賭:他就是我今天下午見到的那個姓石的人!

[6月10日]

可喜可賀!我和小琳在經曆了一個多星期的冷戰後終於和解。

為了向她道歉,我應她的提議,和她去看美術展,看到天黑再回來。

可是……沒這麼倒黴吧!就昨天忘聽一天的天氣預報,今天就下雨。好在我有先見之明帶了把傘,可雨實在不小,到家時已成半隻落湯雞。

她把傘扔給我,自己先進去。可憐的我在雨中鎖車。

等我拿著傘上樓時,二樓的聲控燈亮了,同時響起小琳有些顫抖的聲音:

“你好,我是許琳,和我哥哥許飛住你家對門的。”

既然她因禍得福巧遇杜公子,我就先不上去打擾了,在黑暗中站一會兒吧。當然,進行監視是必要的。這是作哥哥的責任感。

“我知道。”小琳一定認為這表示人家早注意到她了。

“那你……”

“我姓杜,杜落寒。”

不會吧,名字也這麼言情。

“我……”妹妹不知說什麼了。

杜落寒打量小琳一下:

“許琳,我想,交通規則有時候還是要遵守的,尤其今天這種天氣,在美術館前麵交通那麼亂的地方還是小心的好。”

我妹妹現在會想:他知道我的行蹤,證明他對我不是一般在乎。

“你在美術館前看見我了?”滿懷期待的詢問。

“不。”一個字打碎少女心,“是你手裏《美術館紀念》的材料告訴我的。”

“那你在哪裏看到我們不守交規的?”妹妹有點生氣。

“你的褲子,小腿的部分濕得不厲害,從膝蓋往上十公分都濕透了。走路騎車坐車都不會這樣。除非你是被人帶在自行車後座,大腿一直與地麵平行,才會有這麼奇怪的痕跡。”

“可是我和哥哥隻有一輛車,要怎麼回來?這麼倒黴,難得出去趕上下雨……”

“記得下次出門別隻帶一把傘。”

傘在我手裏,他又沒看見我,怎麼知道我們帶傘了而且隻有一把?

兄妹果然心意相通,小琳也問出同樣的問題。

“你的右肩沒濕而左肩濕透,說明你用右手給你和你哥哥打著傘,而左邊露在傘外。”

“你錯了,我們帶了兩把傘呢。”為了增加談話時間,妹妹開始信口胡說。

“那為什麼不一把遮你哥哥,一把自己用呢?”

“因為不能兩隻手都占上呀。我一手打傘,另一隻手總要扶著哥哥。”

“可是你哥哥帶得很穩,你一直沒扶不也回來了?”

“你……”

“紀念材料被你卷成筒狀,沒被雨淋也沒其他折痕。看來你是沒把它丟近車筐或裝在衣兜裏。而你手握的部分附近已經起皺,被汗弄濕了,大概是你一直把它攥在手裏的緣故。你側著坐,兩隻手都沒有扶著,你哥哥帶得還不夠穩嗎?”

“側坐?”

“是啊。這個的證據很多。比如剛才說的,你淋濕了一邊的肩膀。你的右腿外側全濕,而左腿沒有,那麼你一定是腿垂在車的左邊,才會這樣的。”

“我的樣子還能讓你想出什麼?”

“這個……你們今天用的車是女車吧?”

沒等問,他就自動解釋。

“在兩個人隻有一輛車一把傘的情況下,如果是男車,你隻要坐在車梁上,傘就可以不費勁地遮住兩個人。你們沒這麼做,因為根本沒車梁吧?”

我妹妹楞著看他走了,可能連他說“再見”都沒聽見。

[7月10日]

離寫上一篇日記時已經過了一個月,自從我開始寫日記以來,這是停筆時間最長的一次。我實在不願去回想這個月我過的日子,可是我一定要寫,也許……出於責任感吧。我知道這篇日記一定會很長,因為我有太多東西要寫,卻不知從何寫起。

太可怕了!我第一次嚐到這種感覺。明明是我親身經曆的一件事,和誰說誰都不信,甚至還懷疑我精神不健全。我一度認為我身在噩夢中,夢見自己變成了恐怖片裏的主人公。

那天在樓下,我第一百次向小琳說起這件事,說完我抓著她的手要她一定要相信我。而她的表情很為難,低聲說:“哥哥,要不我陪你去看看?我們去找個好醫生……”

我最親近的人都不相信我嗎?我的精神一瞬間幾乎崩潰。人們都認為我是瘋子,現在我才真的是瘋了。當時我眼前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這種情形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我感到前方有個黑影。那大概是一個人!

我心裏產生了莫名的怒氣,衝過去抓住那人:“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