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侍衛長一個箭步搶在那人麵前:一代帝王,曾擁有這片遼闊雄渾的斑斕天地,擁有整片大陸最傲人的地位與名聲。然而盛極必衰,分久必合,就在夜家打下這片大陸最驚人的版圖是,消衰的路就已經鋪就。類似於諸侯王國,天子分封四方,東南西北,餘下皇家嫡係血脈鎮守中央。中浧,國家的名字,據說開國皇帝便言興於水,滅於水。
中浧建國六十三年,他從他父皇手裏接過了皇位,年號,景德。從接手的那一刻他便已算清了這個盛國搖搖欲墜的未來以及他和他兒女的命。
然而,他並不信命,竟以一己之力企圖逆天改命,布下了一個複雜交織的局,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
這年不過是景德六年,中浧建國六十九年。
“咳。”他輕咳了一聲又像是輕笑了一聲,得意又像是歎息。
“主上,我去傳太子吧。”
“嗯。”他擺了擺手,偏過頭看著微微晃動的燭光。禦書房的輕紗幔帳幾年不曾換過新的,宮女們打掃洗滌也是格外小心。青紗帳,如黛墨暈染,輕拂。弧度是她那年微擺的裙角。
絕代風華卻隻隻著一身黛青色的純色衣衫,素淨,也飄然脫俗。
莞爾一笑,梨渦淺淺,“閣下與引路人失散了麼,要書房議事隨我來吧。”
她不知道,這裏的地形格局他來一次便全部都記得,並不需要引路人。她不知道,他今日前來並非找她父親商議,而是先前離開時見過她的背影,一見而傾心。有誰會信因背影而傾心的呢。
燭光搖曳,似乎光影裏由她娉婷的倩影。
“夫君,園裏的荷花開了,可雨這麼大,我怕,它被淋壞。”
“夫君,朝政再重也比不過你的命,天下蒼生你一肩負著。我知道家國責任,我知道無可選擇。可是夫君,原諒我,作為婦人的自私,隻盼家人安康。”
“你是這天下的帝王,卻也是我一人的夫君。”
青紗帳,輕舞。
“宮廷何必錦緞綾羅做幔帳,青紗帳,好看嗎?”
好看,像你。
恰如十裏春風吹拂起水墨煙雨的溫婉。
舊帳仍在,你在哪裏。
皇後之位空了六年,含光殿便空了六年。
含光,那年她在他手掌中輕輕寫下。
生命盡頭已無多餘力氣說什麼,隻是不成力道地拂過。含淚的相擁是他們最後的交談。
嘉承殿修好了,我想改個名字。
好,改成什麼?
宮殿已成,東方旭日冉升,碧天含光,正如你的江山,你的宏圖,夜家與皇室的未來。
嗯,以後它就叫含光。
無聲的最後交談,涼了他懷裏的人,燒毀了他殘喘的心,塵封了剛落成的宮殿。
自此,他已無人勸阻,拚命於朝政沒有人會說她心疼,青燈冷殿裏沒有人會在如山的案牘後陪著一頁頁看過,你已不在,我何必再惜自己,逆天改命,六年就是極限。
逆天改命也不過是換種方式到達終點,結局是什麼誰又能知道呢,也罷,未來就交給後輩,且讓他們闖去吧。
燭光晃了晃,竟晃得眼睛疼,蒙起一層水汽。
他想再看看他的小女兒,那個越發出落得像她母親的小丫頭,卻又不忍她見證別離。
“主上,太子到了。”十歲的男孩奔了進來,神色卻堅毅的像個男子漢。“父皇,孩兒在。”
“國家予你,如何守如何盛,不必教。”
“孩兒明白。”他明明眼中含淚卻仍聲色不改。
“她。”
“她是孩兒唯一的親妹妹,此後孩兒定會拚死護她。”
“嗯。”滿是欣慰與讚許,他的小男子漢要撐起他扔下的一切。
“拿筆墨來吧。”攙扶中起身,勉強執筆,依舊光焰淩盛的幾個字“南臨慕氏”
他緩緩閉眼,卻是含笑微微。“若有黃泉,你是否還在三生石畔等待。”
一代帝王逝去,卻沒有任何哭喊。
一切沉靜而壓抑,盡顯他剛毅風骨。
無人知曉皇陵在哪裏,他是否葬入皇陵,也無人知曉他最後留下的四個字究竟是何意,是要提防還是合作聯盟,又或是畢生大患?
但三千繁華一朝逝,千尋王氣黯然收。往事如流水,心事付瑤琴。若幹年前她的曲聲裏,她轉身的背影,他遇見了她,這便已是全部。
剩下的路,自有後人來走。
------題外話------
中浧(cheng)雖然通常讀ying但是我還是偏向前者。楔子過後,正文即將開始。你猜誰會先出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