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微微鎖起眼眉，瞧著我。殿內的空氣靜得得令人恐慌，唯有我的回聲在殿柱間反複折射著冰冷和決絕。
好一會兒，雍正緩緩地走近我，而後伸出一隻手勾起我的下巴，一字一頓地道：“你以為，朕沒法子麼？”
我垂下眼簾，不說話。要說的我已經都說完了，現在的時間，我隻留著跟我的十三阿哥在心裏默默道別。
“來人！”雍正大聲喝道。
話音剛落，殿外侍立的小太監就引著一個人進來了。
來人身穿朝服，頂戴花翎，走上前來雙膝跪地，向雍正叩首道：“老臣馬爾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雍正揮袖，道：“免禮平身。”
“蒖若，”雍正轉而對我道，“過去見過你阿瑪。”
我一愣，大惑不解，什麼阿瑪？關於我在大清朝的身世，我還隻字未聞，現今怎麼突然冒出個阿瑪來？
雍正見我不動，又道：“這位是吏部尚書馬爾漢，曾追隨先帝為我大清立下汗馬功勞，可謂我大清朝的一代功臣。馬爾漢膝下隻有一子，先前有過幾個女兒都相繼夭折了。馬爾漢和夫人都已年近耄耋，終無一女成了他們二老心中一大憾事。今日，朕就將你賜予馬爾漢夫婦做女兒，改姓兆佳氏。”
兆佳氏……怎麼這麼耳熟？尚書馬爾漢之女兆佳氏，啊，那不是十三阿哥的嫡福晉麼？！讓我認馬爾漢做阿瑪，還改姓兆佳氏，那我豈不就成了……？！
我呆立在原地，直勾勾地看著雍正。
雍正嘴角微揚，露出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笑，道：“怎麼，蒖若丫頭，不想嫁給朕的十三弟做我大清的十三福晉？”
我慌忙搖頭。
雍正嘴角再次牽動，道：“今日朕傳旨，封富察氏和瓜爾佳氏做了十三弟的側福晉，而獨未提你。你一定心生困惑了吧？”
我遲疑著點點頭。
“你道是為何？”雍正看著我，“那富察氏和瓜爾佳氏家裏都是有些來曆的，封她們做怡親王側福晉可是當當正正。而你一無身份二無地位，朕若冒然將你封做怡親王嫡福晉，恐遭他人側目。到時，於你、於十三弟都不好。因此朕需要時間，給你‘找’一個身份、一個家世。千挑萬選，當屬馬爾漢家最合適。好在你先前並未在眾人麵前顯山露水過，因此，說你是誰你便是誰，無人會起疑心。從今天起，你就是馬爾漢家的小女兒兆佳氏，你可記好了？”
原來，原來雍正竟為了我和十三阿哥的事煞費苦心到這般程度！我方才還誤會人家，真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他剛剛的問話確實令人心裏生疑，他為何問我“你願意……”
雍正倒像是看出我的心思，道：“這就是今日朕特召你來的目的。雖然朕已然早跟馬爾漢打過招呼，他十分樂意這樁認親之事，但朕還不知道你的意思。因此方才本想先問你是否願意做十三弟的嫡福晉，你若是願意，朕再叫你認親；你若是不願意，那此事也便作罷。”
聽著雍正這番話，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回憶我方才的那副表現，沒等人家話問完，我就決絕地打斷人家說不願意，還說什麼若是皇上執意逼我從他，那我就以死相謝……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老天，再賜予我一個地縫兒讓我鑽進去吧！
許是我臉上的表情尷尬得好笑，雍正邊搖頭邊笑出聲來：“你這丫頭，腦袋瓜子裏都想些什麼呢？不過也好，方才你那番表現，朕看了便知你對十三弟的心了，無需朕再多問了。這事兒朕就替你做主了！”
我突然恍惚了，感覺麵前的雍正皇帝還是從前的四爺、四阿哥，那種久違的親切感仿佛又瞬時間回來了。在我斷定自己要離開之時，是他給了我另一個身份，是他給了我繼續留下來的理由，是他給了我和十三阿哥相守餘生的機緣。
我心潮起伏，無以言表。我鄭重地在雍正正前麵跪下來，朝他感激地磕了一個頭。
雍正笑了，道：“別跪朕，快過去給你阿瑪磕頭去。”
“是。”我沒起身，直接轉向馬爾漢，給他磕了個頭，“女兒兆佳氏?蒖若見過阿瑪，阿瑪吉祥！”
“哎，好，好哇，嗬嗬。”馬爾漢老爺子笑眯眯地捋著胡子。
我再抬頭看向雍正時，才發現自己眼前的視線已然模糊了半片。
雍正搖了搖頭，歎道：“你這傻丫頭。起來吧。”隨即又笑了。他看著我的那種眼神就像看著自己守護了一輩子的珍物。
我也傻乎乎地跟著笑了，任臉上鼻涕眼淚肆意橫流，心底卻盛滿感動，除了感動還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