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分析得極是,曆史上最後的儲位之爭不就是四阿哥和十四阿哥這兩位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麼?這一刻是我最最不想見到的。可我又能怎樣?給四阿哥加油打氣,讓他親手滅了他的親兄弟?還是勸四阿哥念及手足之情,不要跟十四阿哥爭得魚死網破?
一瞬間,我發現,所謂的“誰也阻擋不了曆史前進的車輪”這句話,它之所以成為真理,並不是因為曆史的車輪又多麼強大,而是因為沒有人能夠為它的前進找到另一個方向。
比如現在,退一萬步講,縱使我能夠勸服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任何一方退出這場頭破血流的廝殺,但無論哪一方勝利了,他們雙方都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失去親兄弟的無法彌補的傷痛。
從未來世界來的又怎麼樣?知道曆史的最終結局又怎麼樣?贏得了幾位皇子的愛護又怎麼樣?由於我找不到曆史前進的另一個出路,因此隻好任憑它的車輪在我注定要為某一個誰破碎的心上碾過。
知道得越多反而越無助,心理準備得越好反而越恐慌,越想把傷害減到最小反而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一天比一天不可收拾。
四阿哥於我有恩,十三阿哥於我有情,十四阿哥於我有義,“恩、情、義”這三個字,哪個是我辜負得起的?
我悄無聲息地退出書房,除了默默地替他們關上房門,我想我什麼也做不了了。
轉眼就到了康熙六十年,十四阿哥果然不負康熙帝所望,在青海帶兵打仗立了大功。
得知康熙皇帝欲召十四阿哥回京,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便立刻提高了警惕,這對他們無疑是個巨大的威脅。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見麵的次數也頻繁了許多,終日在書房商討對策,但每次我都替他們倒好了茶便出來。
康熙六十一年正月,著名的千叟宴過後,康熙皇帝的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起來。朝野上下很平靜,平靜得嚇人。每個人都在心裏打著小算盤,未來的大清何去何從,自己又何去何從,已然到了必須要選擇陣營站過去的時候了。
隨著冬日腳步的來臨,整個紫禁城上方的天空漸漸暗淡,在我看來簡直就是陰霾。
讓人不敢直視的一刻終於來了。
一個滿城飛雪的夜晚,十三阿哥被急匆匆地召去暢春園。目送十三阿哥遠去,我知道,那將是十三阿哥最後一次見他的皇阿瑪了。
當晚,宮裏便傳來康熙皇帝駕崩的消息。我雖也深受這種舉國悲慟的氣氛感染,但此時不是我落淚的時候,因為讓我最為揪心的是康熙皇帝的遺詔到底將皇位傳給四阿哥還是十四阿哥,這關乎到諸位皇子的命運,關乎到整個大清的命運,也關乎到曆史的命運。
夜色濃烈,燭火衝天。十三阿哥進宮後,我和紓蓉、初凝幾個人便守在前廳,暮煙則時不時地去門口打探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暮煙突然跑進來,我們幾個齊刷刷地站起來,盯著暮煙。
暮煙氣喘籲籲地道:“宮裏、宮裏來信了!傳聖祖遺詔,繼承皇位的是、是……”
我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兒,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漏了一個字。
“是誰?”紓蓉和初凝齊聲問。
“是、是四爺!”
此語一出,我仿佛聽見了皇城內宣讀康熙帝遺詔的莊嚴肅穆震撼人心的聲音——“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空氣凝結了幾秒後,初凝緊緊握住暮煙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紓蓉則哭出聲來,道:“我們爺終於熬到日子了。”
唯有我,心潮起伏,思緒錯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反應。
這個結果,果然是曆史的結果。但是,史上對康熙帝遺詔的爭議從未停止過。有人說,原本康熙帝想讓十四阿哥繼承皇位,但四阿哥篡改了遺詔,奪取了皇位。如今聽到四阿哥繼位的消息,我是萬萬不願相信四阿哥是通過這種卑劣的伎倆才得以登基的。但四阿哥在康熙皇帝病重期間寸步不離病榻倒是真的,是不是這期間……我不敢往下想了。
這時,管家高喜兒進來了,道:“爺剛叫人從宮裏捎了信兒來,說是要給聖祖爺守靈,今兒個晚上不回來了,幾位姑娘請早些安置吧。”
大家各自回了房間,但想必每個人心中的不平靜都足以令這樣一個承載了太多太多的夜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