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蕭瑟如冷江。
殘月，涼沁肌膚。
雲淡星稀，溫度驟地下降，晚風已吹得人簌簌發抖。
妲己靠坐在方滎懷裏，離別的不舍一點一點在心裏蔓延。
不舍的是這一片仙林般幽靜的竹？
是這一年，埋在這塊土地下方滎給她的美好回憶？
還是，那個讓她心疼，脆弱卻又堅強的瓷娃？
在哥哥和他之間，她選擇了哥哥！
可是誰又能知道，若幹年後，當她再次重遇他時，她又會作何選擇？
一陣烏鴉的呱叫聲震動林中的清風，粉碎了這片寧靜的安詳。
她在他懷裏抖了抖。
他抱緊她，溫暖驅走風的涼索。
“妲己，我們回去吧，再吹下去你又會生病了。”
回去，那個房間，那張床，他擁了她整整四百多個夜晚。
而今晚，將是一次永遠的懷念。
明天，他將不屬於這裏，這裏也再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哥哥，我們還能再回來這裏嗎？”
“能的，妲己什麼時候想來，哥哥就陪你來。”
妲己站起來，雙臂環著他的脖子，月光下，絕世的容顏已隱約閃現。
“謝謝哥哥，哥哥永遠都是這個世界妲己最親最愛的人。”
她在他的右頰上輕輕地一吻。
柔風拂過，纖葉撫過，她的親吻逸進了他的心裏。
他的唇角如芙蓉掠水一般漾開柔美的笑，漣漪起妲己的欣悅。
桂樹上還刻著他們的名字。
林路間還存有他們的足跡。
花前還留連著他們的呼吸。
隻是，竹屋前，已沒了他們的身影，隻剩下照著一地的月光！
*
方族滅亡，被他吞並的邇族又自成一族。
妲己的爹，蘇護，倍受擁戴，被推舉成了部落的族長，稱蘇氏，以狐為圖騰。
遷徙，移居，他們定戶在往北幾十裏外的村落，鄰旁的數百裏之處，是北方富有盛名的盂方遊牧民族。
路途迢迢，無處著落，方滎妲己在原邇氏部落尋到了昔日的族民。
族已經空了，窯也荒廢了，那座避難的山窯長起了野草，荒得寒心，涼得寂寞。
隻有那些戀土之民依然守著這塊日漸荒蕪凋敝的土地。
“族長帶著他們都走啦，這裏可是埋著我的爹和爺們啊，我怎麼忍心拋棄他們離開呢，妲己，往北二十裏，你就可以找到你爹了。”
一位滿目蒼荑，銀發疏落的老人坐在屋前的平沙地上，眯著眼睛抬頭望著淺金色陽光絲絲地瀉落。
二十裏路，並不是一段很長的路，隻是大半天的時間，那些長大了的，老了的族民們影影綽綽地在灰暗色的煙靄中飄浮著他們的身影。
“爹，我回來了。”
爹老了，才三十出頭的他，已經長了白發。
一天之內，妻離子散，誰能不悲，誰能不痛？
曾經和藹的眼布了皺紋，添了威嚴，也閃著一分恨意。
是的，他恨，恨方佾，恨方族，恨所有的方族民眾！
方滎，他不該來這裏！
“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
見到他的那一瞬間，蘇護已起殺心。
他發過誓，隻要身在，方氏必亡！
“蘇族長，你報仇心切，大哥的所為方滎願意一律承擔，他……他不該殺死妲己的娘。”
方滎垂下眼，這是唯一一樁他願意為大哥贖的罪。
蘇護冷笑，“你知道就好，綁起來明日午時處以火刑。”
火刑！又是火刑！
一年前那場火留下的夢魘還未散去，她怎能再承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