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芙蓉花落人已老(1 / 2)

大片雲彩一般顏色的花朵從烏瓦白牆的院內一朵又一朵地迎著秋風儼然綻放,白雲模樣的層層花瓣愜意地臥在飛翹的屋簷上,悠然地隨風輕搖。

蜀州臨邛的芙蓉花是這十月裏獨有的美景。

秋風帶著些許涼意,簌簌而落的芙蓉花就像一片片墜落的雲彩。淺緋色的裙擺一層又一層地堆積在滿地的落花上,一雙纖細白嫩的手隨意地接住了一朵即將落地的粉色花朵,青絲如瀑遮住了大半張麵容,隱隱約約可以窺見那小巧瑩潤的下頜。

“芰荷,竹籃。”聲音清脆卻也溫柔,就像緩緩墜入玉盤的水滴。

靜候一旁的綠衣女子熟練地遞過來一隻翠竹編成的小巧竹籃,不過兩隻拳頭大小。“香主今日可是要調香?”

“調香……”葉微笙撿起芙蓉花的手微微一頓,長長的睫毛遮住了那雙眸子裏的思緒,一張滿是淚痕的蒼老麵孔從腦海中慢慢劃過。

葉微笙細細觸摸著花瓣的紋路,極慢地站了起來,微風吹過,快速地撩開了被青絲遮掩的麵容,那是一張如水一般柔和的麵容,不見得多麼的國色天香,卻是讓人心喜舒適的溫和,尤其是那一雙秋水般清潤的眸子帶著冷月般的光輝。

望著那滿樹雲煙的芙蓉花,葉微笙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芙蓉花好人已老,琴心依舊待誰聽。”

四十多年前的芙蓉花也應是今日這般美麗的光景吧!

隻不過,那時候芙蓉花映襯著的少年佳人,如今都已是麵目全非了。

看著悄然墜落的花瓣,葉微笙又想起了那個抽噎淒涼的蒼老麵孔,微微垂下眼簾,徐徐轉過身去,提著那小巧的竹籃,一步一步極慢地往回走著。

一步,芙蓉花那馥鬱的香味沁入心扉。

我從未見過那樣一個男子,不是因為那張俊雅斯文的臉,也不是因為他那名徹燕國的才氣,僅僅是那一雙眸子,那雙隻容下自己一人星光般璀璨的眼眸。

唯爾一人,入我眼眸,那應該是怎樣的一雙眼眸,又是何等的情深意重。那枯樹般的麵容在說起以往的美好之時,所煥發出來的光亮是多麼的讓人沉醉,也讓葉微笙久久不能遺忘,卻無法領會。

那住在城牆腳下,名冠臨邛的陳夫子,葉微笙也是知曉的,那個以才情奪得狀元名揚天下的兒郎,葉微笙曾經也遠遠的見過幾次,每一次都隻是窺見那消瘦的厲害,微微彎曲的佝僂身影。

實在是難以想象這樣一位病弱漸入暮年的老人曾經的風光霽月,風姿不凡。

他曾是燕國最年輕的狀元郎,也曾春風得意馬蹄疾,看遍朝歌花千樹,卻在極短暫的風光一現之後墜入了心境的蒼涼,就像劃破夜空的流星,一刹那的驚豔之後就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葉微笙側身走過一株開的繁盛的芙蓉花樹,暗暗想到:當年風光霽月的狀元郎翩翩佳公子也應該如這繁盛的芙蓉花一般,耀眼奪目。

那天,父親設宴邀請滿城權貴前來赴宴,我隔著厚厚的垂簾,一眼就看見了那挺拔修長的身姿,那張笑意溫潤的俊雅麵容。

一眼就望進了心中,而那一刻周邊的燈影重重喧囂熱鬧全都遠離了,隻有他那一個人,他那隔著垂簾凝望著我的眸子。

我是深鎖閨門的女子,得蒙父親疼愛,才能躲在厚厚的垂簾內,細細打量著這一群臨邛的權貴子弟。

他是寒門子弟,才名貫徹臨邛,我也是聽之已久了。

那一日,才得以一見,當真是玉樹瓊枝氣宇不凡,那一瞬間,我才深深的認同對他的稱讚是多麼的貼切。

他應該是知道我的,嗯,一定是知道我的,否則怎麼會彈那樣一首曲子。

還記得曾經躲在閨房裏,偷偷地讀哪些民間傳下來的軼事,始終記得有那麼一對獨特的佳眷。

故事也是發生在臨邛,雖然已經相隔甚遠。

那時候,臨邛有一富商名為卓王孫,一日設宴,司馬相如隨臨邛縣令王吉一起前往,那卓家有一年僅十七的寡居女子卓文君,頗有才名,那時候也如自己現在這般偷偷地躲在垂簾後。

就是在那樣的情景下,一首《鳳求凰》自司馬相如的琴音中纏綿地撥弦而出,從此傳遍天下,流傳至今。

那一夜,那明眸如星的少年也這麼坦蕩蕩地隔著垂簾,深深地望著我,傾訴了一曲《鳳求凰》。

我是喜歡他的,我很快就能確認那心跳的羞澀。

隻是,我沒有卓文君的決然,我不敢邁出那高高的閨門,更無法做到同卓文君一般夜奔相如,當壚賣酒,我是懦弱的。

可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會如此的癡傻,怎麼能怎麼可以讓自己變成了如今暗淡枯萎的模樣。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呆子!

哪有人,這天下間哪有他這樣的人,這麼的笨,這麼的傻,怎麼可能是那個風光得意滿麵春風的狀元郎,怎麼可能是那個坦蕩蕩地彈著《鳳求凰》的恣意少年。

在我的心目中,在我的記憶裏,他一直,一直都是那芙蓉花盛開般的模樣啊!那麼的美好,那麼的風光絕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