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父親罹世後,我便離開蜀州的戶籍投奔了長安的三叔楊玄珪府中。叔父憐我孤苦無依,待我親如膝下,大哥楊釗,二姐楊儷與我也很親熱,並無半點生疏之嫌,讓我這個承喪父之痛的稚女,幸免於顛沛流浪。大哥長我五歲,承就了叔父的好樣貌,麵如冠玉,眼若明星,魁梧如畫中俠客威風凜凜。更是一副溫順的好脾氣,見人無不是麵露歡笑,知書達理。二姐長我兩歲,相貌雖比不上我光彩奪目,倒也算得上眉清目秀,大方脫俗。細賞竟與我那留駐蜀郡的三姐楊玉琢有幾分神似,想來日後也是個美人兒。叔母當得上賢良淑德的訓字,整日裏相夫教子,操持家務,待人也是溫和可親的,平日裏我也極願意親近她,喚她一聲嬸娘。叔父是長安府執,雖不致政績斐然,也算得上小有仕途,眷養這一府飯客,倒也是綽綽有餘的。於是我並沒有摒棄隨小的天資,倒是更加勤通音擅舞,扶琴苦讀,連私塾的言先生,也讚我天資出眾,才藝過人。
歲月如織,轉眼已是開元二十二年七月,此時我已是整整十四年華。
這一日我與儷姐姐正偷偷溜出了街滿處閑逛,發覺整個洛陽突突熱鬧起來,大街小巷皆張滿了皇上的詔書,圍著滿滿的人群交織著火熱熱的議論,不禁奇的擠了一處張望。見皇榜上這樣書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今有建文鹹宜公主,毓質令名,淑慎嫻靜,才學獨擅,應為天朝公主之表率。蓋年已二八,免誤其韶華,特令宗人府代其擇選佳婿。聞恭王世子楊洄,為名門世家公卿之子,文武雙修,才德實匹,更久慕建文公主華美風儀,欲求之為妻。經宗人令報奏,廟卜得吉後,朕躬親下此旨為賀。
特賜封戶兩千,家奴五百,待有嗣後蔭子雲騎尉,以彰喜慶,婚儀交有司代謀籌,百官休朝三日,長安城歡慶三天,以為普天同慶!
宮中另賜金珠首飾八十件,妝蟒四十匹,各色綢緞一百二十匹,四季的衣服一百二十件,及沉香衣櫃六套,以為菲儀之助。欽此。
原來是鹹宜公主要成婚了呢!儷姐姐眉飛色舞的蹦蹦跳跳,好似這成婚的是她自個似地,隻把我纖細地手臂拽的生疼。
“鹹宜公主和我一樣的二八年華,如今就要大婚了,那玉奴你說姐姐是不是也該出閣了呢?”我一聽知覺好笑,哪有這樣急著嫁人的姑娘呢,若嬸母知道定會氣的吐血!
我吃吃笑道:“姐姐莫急,我見前幾日嬸母去求那詹半仙命卦,興許是正要給你選一門好親呢,不過若是姐姐嫁去了好人家,妹妹一個人好不孤零無趣!我還是望著姐姐晚些出閣的好!”心裏暗念,這公主的夫婿正是我楊家親屬,再者建文公主的生母當今聖寵的武惠妃,也是與我祖輩有世交的。所以這次聖上也必定會詔我楊家入宮為公主賀大婚之禮。
和儷姐姐忙又折回了府宅,果如我所料,叔父正端坐堂中高席,左右落著嬸母與楊釗哥哥。待我和儷姐姐回來,便威威說道:“鹹宜公主近日就要大婚了,聖上詔我楊氏一門前去恭賀公主大喜,到時候可千萬不要失了禮節,讓我楊家被人譏笑。”
儷姐姐顯得十分驚喜,急急的問了一句:“我和玉奴都可以去麼?”
叔父點點頭,儷姐姐十分高興,拉住我的手雀躍的掂了一掂玲瓏玉足。叔父不悅的冷眸橫她,教訓儷姐姐有失體統。還當麵讓儷姐姐誦了三遍:心猶首麵也,是以甚致飾焉。麵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鹹知飾其麵,不修其心,惑矣。夫麵之不飾,愚者謂之醜;心之不修,賢者謂之惡。愚者謂之醜猶可,賢者謂之惡,將何容焉?故覽照拭麵,則思其心之潔也;傅脂則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則思其心之鮮也;澤發則思其心之順也;用櫛則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則思其心之正也;攝鬢則思其心之整也…
看著儷姐姐滿臉無奈之色,我不禁暗暗歎息,這女子,就該這般循規蹈矩,謹言慎行嗎?他日擇婿,我定要取待我真心真意永不負我的有情郎,心甘情願地為我係馬著衫。
我知道儷姐姐的心思,她早早盼著能離開府宅之內的三寸狹地,去見一見外麵的如花世界了。興許,能遇上自己傾心的如意郎呢!
叔父返府洲處理公務去後,我和儷姐姐兩人躲進了儷姐姐的閨房裏,躡手躡腳的翻出儷姐姐藏在香樟木盒裏的幾件最得意的衣裳,細細的品味著到底該著哪件才是。這皇命來的太突然了,要不然嬸母一定會為我們姐妹置辦幾件華麗體麵的錦衣羅裳。在我的建議下,儷姐姐終於選定了那件玫瑰紫千瓣菊紋上衫,搭配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我摘下發髻的一隻碧玉玲瓏簪,輕輕的插在了儷姐姐的發髻上,我了解儷姐姐的心思,這支簪子是我仙逝的母親留下的遺物,質地是異常好的,儷姐姐早就歡喜這枚簪了,隻是我一直舍不得贈與她。這次是關鍵時刻,若是姐姐能抓住這次機緣尋得如意郎君,我便算是還了她待我的一份情了。若是沒有,那也代表了我做妹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