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木格說到這裏,緩緩站了起來:“阿娘打我罵我,卻從來沒想過丟下我。我快病死的時候,她會整夜不睡的陪著我,她想利用我殺死他,可我死了她會哭……可換了他,他是不會為我流一滴眼淚的。阿娘是我唯一的親人,她想讓我殺他,我就去殺,至於他是不是我阿爹,這問題根本不重要。”
盧玉郎皺著眉擺擺手:“說這些都沒有用,他就是你的阿爹,你身上流著他的血,哪有做女兒的要殺自己的父親的?你犯了這樣的錯,你阿爹還肯原諒你,你還想怎麼樣!”
其木格一臉古怪的看向盧玉郎:“你覺得他原諒我了?因為他聽了你的勸,沒有把我當場打死麼?真奇怪,原來不打死我,就算是對我好了麼?你們大宋人的想法真是奇怪。他不把我當女兒,我為什麼要叫他阿爹?”
盧玉郎哼了一下:“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個奸生女罷了,更何況你娘又是……白將軍養你那是仁慈,不養你,誰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這樣的情況下你還要折騰,誰也救不了你!好了,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了,凍病了又要給別人添麻煩,趕緊回去!。”
一股冷風卷著幾乎成了冰粒子的雪抽了過來,趙航裹著厚厚的皮毛都覺得被凍透了,可這一刻,他覺得眼前女孩子身上的顫栗卻不是因為這冷風。其木格抬起頭來看看盧玉郎,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她慢吞吞地轉過身,蹣跚著往房屋的方向走去。
趙航跟其木格不熟悉,等那小姑娘慢吞吞地站起來,沿著回廊走遠了,才有些遲疑地說:“她一直這樣子?她不是這裏的病人麼,這麼個大冷天,坐在這裏,也沒人管她。”
盧玉郎搖搖頭:“她的阿娘是蒙古人,阿爹是白林喜。這滿院子的小娘子,要麼是宋人,這些人恨死蒙古人;要麼是北疆的黨項人,契丹人……白林喜在北麵,除了宋人,沒人不恨他。她沒被人找機會勒死就算運氣好了!”
趙航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即使救了其木格的盧瑟,恐怕也隻是因為他的道德觀不允許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其木格死去;但除此以外,對她是沒有什麼同情或者尊重的。
世界這麼大,可對這個叫做其木格的小姑娘來說,卻是無處可去的。
趙航沒幾天便見到了白林喜這家夥,隻見他一身的鎧甲,沒帶頭盔,露出個大光頭。自從那年核瘟,許多士兵剃頭之後就保持了光頭的習慣,但是白林喜這個級別的軍官,一直留光頭的卻是很少的。趙航不覺想起盧玉郎提起的別人說白林喜準備立地成佛的笑話。立地成佛絕對不可能,這位滿眼都是仄氣,額頭上多了好幾道皺紋,看著更凶了。
白林喜是跑來跟嚴青做工作報告的,見到趙航是意外之喜,挺開心的表示要請他喝酒,趙航想起其木格的事兒,便笑嘻嘻地應下來,叫上盧玉郎,跟著白林喜跑到酒樓裏要了個包間,幾個人喝起酒來。
喝了幾杯酒,便談起了眾人這些年的情況。白林喜恭喜趙航升官,又笑著說不出幾年自己再見趙航,恐怕就要行禮了。對於這一點趙航實在沒什麼可說的,白林喜這家夥這三年貶了三次升職三次,馬上就到四十歲的人,如今依然還是個四品,勉強掉在高官行列的尾巴稍兒,估計有生之年都不會再高升了。
白林喜對自己的仕途也根本沒什麼指望,他笑著舉起酒杯:“別這麼看我,我要是在意這些事兒,早就被氣死了!反正我當兵也不是為了升官發財,就是圖個痛快,能讓我痛快地殺那些蒙古蠻子,比什麼都強。”
話說到這裏,趙航忍不住道:“你總不能打一輩子的仗啊!你現在好歹也是做父親的人,要跟一個孩子慪氣到什麼時候,真讓她就一直在護士營裏被人當瘋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