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感欣慰的劉垚,衛景離抽身前往南苑醫閣,老遠便聞到一股子濃重的藥味和李葳喳喳呼呼和奚茗說話的聲音。
一進門,衛景離便先聲道:“都免了。”製止了持盈、持銳、李葳和孫瑭公的行禮,徑直進了內間,眾人見狀便將一直喋喋不休、要跟著進門的李葳架了出去。
內軒中久裏仍未見蘇醒,但看臉色已如平常,肌膚的焦黑已然褪去,衛景離不禁驚歎久裏身體的恢複力確實驚人。衛景離見奚茗木頭人一般坐在久裏身邊,躡足欺近。
“我聽李葳說,前日久裏毒侵甚深,回府時已經身體焦黑了,是嗎?”奚茗僅憑腳步聲就判斷出來人正是衛景離,她對他太熟悉了。
“是。好在久裏質素非常人可比,複原奇快,你也不必太過憂心。”衛景離心中暗罵李葳這個臭小子口沒遮攔,竟叫奚茗擔心。
奚茗伸手壓上頸前的小葉紫檀墜子,手指摩挲著正反兩麵淺刻的“久”、“裏”二字,腦海中又翻騰出在大陵的七年多的經曆。她有點忘記了流浪的日子裏認識的磨刀大叔叫什麼,那個助他們一臂之力的琴師的模樣也越發模糊,曾經欺淩過他們的人也早已被遺忘,在清字營所經曆的殘酷訓練也已經記不起細節,受過的傷也早已愈合,甚至連疤痕都再也找不到。但是,她初來這個世界的夜晚,久裏之母惠閔賢撲身而上扼住殺手而亡時的血腥場景、那年生日清晨無措的她接到久裏送上的檀木吊墜,狠狠地對她說“我會保護你!”的感動,卻深深紮根在她的腦海,深刻到隻要一想起便會聞到那股血腥、感到無措孤獨。
“那天,就是久裏拉著我逃跑,躲到了地窖裏我才能活到今天,”奚茗望著麵容蒼白的久裏,握著他有些冰涼的手,回憶道,“我看到了很多血……就在我的腳邊,後來我發現我的衣服上也沾滿了鮮血……”
衛景離當然知道“那天”就是鍾家被滅門的那天,不由身軀一震,眼神一個閃回,裏麵莫測的光搖曳了幾下。
奚茗繼續道:“但是,是久裏帶我逃離了那裏……衛景離,你能明白嗎?”奚茗是個重情義的人,更何況是對久裏這個將她從命運的泥潭中拯救出來的人呢。
衛景離心下一顫,上前攬過奚茗的肩膀使其輕靠在自己懷中,淡淡開口道:“過去的不必都記起,經曆的不會都忘記。”
“過去的不必都記起……”奚茗喃喃重複著衛景離的話,喟然道:“人類向來都是想得明白,做不明白。”
“人類?又在發什麼鬼感慨,”衛景離重重拍了下奚茗的額頭,似要將她從血腥的回憶裏帶出,絲毫不顧奚茗呲牙咧嘴地喊痛。見收到效果,衛景離繼而道,“東西可準備好了?”
奚茗點點頭,不自在地退開一步,和衛景離保持了一定距離。
“那好,你且休息去罷,這裏有孫先生在,無礙的。”衛景離淡淡道,轉身便出了醫閣。
……
奚茗遵照衛景離的指示做足了戲份,先是一副大病反複的模樣在自己的閨房內寫寫畫畫,隨後衛景離親自前來將她所畫的所謂《火藥秘錄》放到前庭的外軒書房,然後便是等。
入夜,整個容王府陷入一片靜寥。
奚茗躺倒在床上,不論如何也不能入眠——衛景離這一計擺明了要“引狼入室”,順便“清掃內庭”。如果今次真的有人前來盜取《秘錄》,興許能夠放長線釣大魚,隻是這已過了子時,竟絲毫沒有動靜,難道是對手識破了他們的計劃?也是,從那些“綠衣人”的身手和行動上來看,他們的大老板必然是個厲害角色,若真是個狠辣人物必然不會相信衛景離忽然間擁有《火藥秘錄》的消息。
不管了,就賭上一把!奚茗心道。再一摸枕下藏著的三菱軍刺和一把持盈送來的飛針,想到衛景離將他無息閣的隱衛悉數調來自己所在的西苑,才定下心來,無懼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擊。
如此又捱過了不知多久,眼皮愈來愈沉的奚茗掃了一眼窗外,眼見天就要亮了,怎麼還沒有動靜?看來是衛景離這個妖孽失算了,低估了對手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