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腥味,血的味道,不知是狌糸的還是那醜陋的蜘蛛的。蘇庭意仰頭循著天際黑點,止不住的擔心。聽說,爾京附近是不準許妖獸出現在人前的。妖獸、妖魔本身就毫無區別。馴化後的妖魔即為妖獸,而妖魔一旦出現在一國首都則極易引起百姓恐慌,從而國之根基蕩亂。
權國對於妖獸的第一律曆便是禁止妖獸出現在京都人前,否則由宰輔親自誅殺。蜘蛛獸能成為一地守護者,豈不明白此律?那引來這蜘蛛獸,狌糸和觚凝花了多大的精力?不說狌糸,隻怕觚凝近日來的反常也源於此。
蘇庭意低下頭,一個念頭自腦海一閃而過,還來不及多想。一道破空聲從腦後劃來,蘇庭意下意識地一扭頭,一把抱住撲入她懷中的小東西,熟悉的觸感,突然就安了心。
觚凝睜著晶亮的黑眸,“啾啾”叫喚了兩聲,又眯了眯眼,將身子往上拱了拱,伸出粉色小舌舔了舔女孩的右臉頰。蘇庭意一愣,這才感覺到輕微的刺痛感。原來是她太過緊張以致忽略上船時不小心擦到了臉頰,蹭破了皮。
女孩笑了笑,撫了撫懷中小獸柔軟的皮毛,繼而再次仰頭眺著天際,眉宇間襲上一抹憂色。那方,狌糸被蜘蛛獸纏鬥得難分難解,好像還落了下風——幾次狌糸穀欠擺脫蜘蛛獸逃往影海深處卻被糾纏了回來。蘇庭意緊了緊眉,是錯覺麼?怎感覺那蜘蛛獸有種“既然我要死你也別想活”的態度傳出?
等等……權國律曆……由宰輔親自誅殺……女孩墨綠色的眸子頓時狠狠一縮。不!權國宰輔為龍族,狌糸根本不是龍族的對手,更何況是赤發火係紅龍!不,狌糸,快些,快些逃離這裏!不要再打了,快走,快!
可惜,來不及了。一道耀眼的紅芒如墜星般朝狌糸那方射去,那紅芒自身攜帶的熱度眨眼間“嘭”地在影海之上漫出一片遮掩一切的霧氣!巨大的聲潮激起浪花拍打在甲板上,把緊趴在船沿邊的蘇庭意澆了個通透,卻又被空氣中彌漫的熱度迅速蒸騰成霧氣。
搖搖晃晃……搖搖晃晃……正如女孩現在的心,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隻有那句隱隱傳來的不屑在她腦海徘徊:“哼,不自量力。”是她自大了麼,抑或是自私?是,她是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僅僅是在心裏想了。
閔麒性溫,所契約的妖獸除護主概不殺生。若是想引起混亂,最簡單的途徑便是傷人。狌糸無法對著普通人群下手,那隻好以身涉險去引那爾京外圍最近的蜘蛛獸,以複仇的名義!果不其然,暴虐的妖獸經不住狌糸三番五次的挑釁,一怒而忘卻律例追著狌糸到了碼頭,徹底引發了這場碼頭亂事,強硬地生攪了某場布好的局。
這一切,來自她的默許。若不是她這樣想過,觚凝又怎會對著狌糸下這樣的命令。若不是她想要借此機會收服人心,狌糸又怎會以身犯險,以致於現在生死未卜!
……狌糸。
女孩茫然地對著天空舉起五指,瞧啊,連霧都遮不住的血色,泥和木屑碎在指甲內,多麼的肮髒。卻是打算好好欣賞的時候,五指一晃便在視線內消失了。隨即耳邊傳來“嘶~”的抽冷聲,蘇庭意隻覺得指尖一痛,錐得她醒過神來——韓廷允這會正拽著她的五指一點一點、毫不憐香惜玉地給她拔去深入指尖的木刺!
這廝是故意的!蘇庭意登時一巴掌揮過去,想要抽回那隻手。卻不想,另一隻手也被人如法炮製地捉住,隨即又是一痛。蘇庭意恨恨扭頭,發紅的眼瞪住子車喬,拚命抽手。十指連心,疼得她連麻木都是奢望。最終,女孩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仔細給女孩清理好指尖,子車喬看了一眼將蘇庭意抱在懷裏的韓家二少,又望了望女孩昏迷前下意識眺望的方向,一言不發地起身拉著綾子跟著韓宇進了船艙。
而跪坐在甲板的韓廷允則是莫名的笑了笑,又歎了口氣。說實話,這一局,庭丫頭其實破的很完美。觚凝走後,萊恩就從車裏出來拿出一份地圖讓他們去那個地方。那小家夥天天幾乎不歸家的行為早已讓他們起了好奇,本以為是呆在韓府太過無聊,卻不曾想是為了探知地形。
那地方,不僅船隻準備好了,連上船的掛鎖繩梯都有,而且正好處在最後一艘船要經過的某處山崖下。妖魔襲來,所有人都躲入了船艙,正好給了他們毫無阻礙登船的時機。這份算計,完美的破了這場局。
不過,這丫頭,太過心善了!為政者,最不可存在的便是心善。韓廷允看了懷中女孩良久,這才抱起她走向船艙。轉入船艙之際,他又望了一眼天際,那裏的霧氣已經開始慢慢地散去了,瑰麗的夕陽在破碎的霧中緩緩攏聚成溫和的色澤。然而,那隻名為狌糸的虎形妖獸到底如何了呢?
從海上吹起的風帶著隱隱的嘶吼浮起韓某人低頭進入船艙遺留的衣角,欲飄而不得,掙而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