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恍然惘然(1 / 3)

我緩緩抬起手,指間止不住顫抖,重重捂上胸口,那顆心欲破腔而出般狂跳不已。他……一襲黑色金線繡紋錦衫,腳下不急不慢地邁步越過幕紗珠簾,右手抬起,隨意的扶上紅漆靠欄,食指與中指來回輕點,如此熟悉的律動,我禁不住微啟唇瓣,那早已繞滿舌尖的名字卻總也無法脫口而出。

眼前倏然一黑,擋住了,一切都被擋住了。此時,我的雙眼隻感覺到展展那雙柔嫩無比的玉手,她的聲音平淡得好似自言自語,“他是你的緣,卻未必有分……”我的身體仿若被冰凍般,竟一分一毫也動彈不得,黑暗中現出的卻滿是他的影子……他是何時喜穿黑色錦衫的?他不是最愛月白色麼?他是活生生的麼?那麼,當日躺於血泊中了無氣息之人又是誰?棺柩內令我肝腸寸斷之人又是誰?然而,即使麵上花臉擋住多半,眼中嘴角流露的慣有邪氣,不是他又會是何人?腦中反複交錯,竟似一片混沌。

“公子無視淨字號上的規矩,不知如何給旗下一個交代?”隔壁傳來翟領主的聲音,我想此時他一定也會開口,於是靜靜的等待最後的判別,隨之,那帶著邪氣的低沉嗓音一聲聲傳入我耳,“翟領主請莫見怪,隻因內子自小長於洛城,方才聞得小調正是洛城名曲,不由憶起內子也曾撫弄過此曲,實是不忍打斷,這才出手相阻。倘若有越矩之處,還望翟領主海涵……”

似是恍然,他們似是還在說些什麼我卻早已無心去聽。

他……沒有死,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確定的事,哈哈,總是情不自禁幻想他仍然陪伴於我身側,現在他就立於眼前,這不正是我一直期盼乞求的麼?該為此而慶幸欣喜,還是,終是由虛幻中脫離,從而發現原來自己由始至終皆是這般癡傻可笑。

騙局,騙局,一切皆是騙局,愚笨之人舍我予誰?常允安,你究竟視我為何人?是否終究仍隻是你手上利用完便隨意棄之的棋子罷了?如此看來,你與他人又有何分別,枉我總盼能於夢中見到你的模樣,伸手觸碰去感受你的存在,如今想來卻愚蠢的難以言喻地心痛,恨意竟無聲肆意蔓延。

往日的甜言蜜語猶在耳邊,於今說來已是惘然。展展說的沒錯,有緣未必有分,隻是這樣的緣我寧可從未有過,十七年來,他是這世間我遇到得最惡劣的騙子,竟使出這般無恥手段蒙蔽於我,這樣的男子應該下十八層地獄,被油滾、被刀削、被石磨碾成粉末,如此一遍又一遍,周而複始,永世不得超生……

倏地,腦中驟然打住,不禁猛吸一口氣。這是我說的話麼?不知於何時我變得如此不冷靜,這般惡毒且幼稚的詛咒竟出自我口?全然不敢想像,這樣還是我麼?那個萬事懶於搭理,過往皆不留心的我,如今究竟去了何處?為何隻覺難以抑製的陣陣心痛,仿若多年的一根無形之繩牽絆著,早已無從解除割舍。

不對,我要笑,我應該笑,就像莫良那次一樣,笑著做那先放手之人,這次也不例外,對他我隻須當做陌路人視而不見即可。想到這兒,我努力牽起唇角,迫它綻出美麗的弧度,可就在此時,耳邊卻響起展展輕輕淡淡地三個字,“你哭了。”頓時,整個人僵住,眼邊頰麵上微微濕潤的感覺,更讓我手足無措。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因為他?抑不住猛地搖頭否認:“沒有,我沒有。”

展展的雙手漸漸從我麵上滑落,我垂著頭卻仍舊緊閉雙眼,早已沒了再睜開的勇氣,他熟悉的身影隻會令我的心牽痛不已,更勝那蠱毒發作之時。

“你不是一直都想見他麼?”展展的語氣中透著些許譏諷之意,我側頭睜大眼看向她,她似乎早已清楚我的所有底細,我咬著下唇抑不住恨恨道:“你一早便知曉原委,是麼?帶我去函溫國就是為了見他?你究竟是何人?如此戲耍於我當真這般快意麼?”

她的晶瑩薄唇又劃出那道誘人的弧度,反問道:“真正戲耍你的人是我麼?棄你於不顧,另結新歡之人是我麼?你也該是時候睜大雙眼看看那人,真的認識他?真的曾經認清過他麼?”由始至終我都不曾猜透過他,這世間恐也沒有能真正認清他之人?隻是這另結新歡……我有些僵硬的側頭看向那一方,幕簾前不知何時竟多出一名女子立於他身側,一襲明皇華貴的繡裙,青絲如雲般盤繞,那發端上所插的金步搖閃著五色絢彩,斑斕奪目,如此寶物又豈是凡夫俗子所能擁有,加之她規矩有理,略顯大氣的姿態,斷然隻有皇室之女才有這等風範。皇子與公主麼?哈!還真是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