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吧!”展展伸手遞過一個臉譜麵具,我不解地望向她,她卻微微一笑,幹脆湊近幫我戴了起來,這麵具故意留出嘴唇和下鄂,我扶了扶,看她竟然也戴上了個一模一樣的,雖不知她究竟葫蘆裏賣得什麼藥,可這東西至少讓我覺得有一絲安全,便也沒有急於反抗拿下。
遠處的那艘商船上似乎很熱鬧,一葉無篷小舟分離出來慢慢劃近。忽覺手上一暖,抬頭正撞上麵具後展展幽黑的目光,心下倏然一跳,那一閃而過的熟悉之氣讓我不禁懊惱,究竟何時曾見過這樣的女子?麵具後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這樣的傾城惑人之貌,我又怎麼可能見過卻又不記得?實是費解。
小舟已然靠岸,展展拉著我上船坐好,我心下更迷惑了,眼前撐船的船夫臉上竟也戴著相同的麵具,側頭一掃,身後的那四個侍衛不知何時也都戴上了麵具。
商船越來越靠近,嬉戲歌舞聲也越來越吵,燈火映照下,那船上的人影閃爍,我卻清楚看見他們每個人臉上同樣都戴有麵具,高處瞭台之上旗幟飛舞,赫然一個“淨”字,難道這就是此船的名號?
上船後才發現上麵要比我想像的寬敞,二層閣樓搭起了戲台,台上“咿咿呀呀”不停,唱得什麼我雖聽不懂,卻也大概猜出這是函溫國的家鄉曲調。
小間內我與展展倚欄而坐,透過珠簾,那四個侍衛仍像石樽般立在外麵一動不動。
大概是餓過了頭,先前送來的一桌子美味佳肴,我竟沒了提筷的欲望,展展端著茶盞慢慢刮著茶末子,嘴上揚著好看的弧度,笑問:“想知道此船的來曆?”我將手隨意搭在橫欄上,沒有開口,隻是轉眼望著台上那群人繼續“咿咿呀呀”。頓了會兒,展展湊過來挽住我的手臂,“不想知道麼?可是……我卻想說給你聽。”我瞟她一眼,微微歎了口氣,她的脾性實是太孩子氣,不過,我倒還真想有個人能幫我解解疑惑。
“函溫、臨康二國多年通商,近幾年卻冒出個怪異的商隊,旱水兩路上的盜賊隻要見著‘藍譜’的旗號便會退懼三分,同行雖有意排擠,但最終都敗下陣來,反而造起了他們的名號。這‘藍譜’旗下有五條大商船,三十六條小商船,而這五條大商船又分用‘生、旦、淨、末、醜’而命名,今日我們所乘的正是其中的‘淨’字號,這些船上有個特別的規矩,那便是每個上船的人臉上都必須帶著花臉麵具,直至到港下船方可摘下。”展展輕輕抿了口茶自在的靠向身後的欄柱,接著道:“本以為這般要求定是無人肯遵循,卻萬沒料到乘船的商客們各個都覺新奇無比,再加上又能定保安然到港,所以至今都不曾有人違背‘藍譜’商船上的這條規矩。”
“藍譜……?”心下默默念道,這般怪異的商船我還是頭次見到,短短幾年內竟能混得如此了得,又豈非易事?那幕後之人,身份地位更是不可估量。想到這兒,腦中倏然而止。如今是何等情形,我竟然還有多餘的心思在意這些,那包袱內的銀兩早已所剩無幾,現下根本不夠我獨自上路,而今身體雖沒有太過的反應,卻遠比不得從前輕快。即使萬事不理,可這腹中之肉,我卻不得不顧忌,無論逃離與否,如今我已非獨自一人,又怎可輕率為之……
正兀自想著,周圍忽傳來一片叫好喝彩之聲,側頭尋去,台上的那群先前“咿呀”不停的人終是鞠躬退場,此時台中正立著一位白衣佳人。她寬袖輕甩,側身撩裙坐於古琴之畔,那爽朗的動作,熟悉的微笑,我心下隻覺一怔,立時回神去尋那本應該安然坐於我對麵之人,誰料小間內不知何時已然隻剩下我獨自,再看向台上那白衣佳人,自是一片明了,展展的動作之快,竟不知何時跑上了台去?雖脫去錦衣外袍,那白衣細看下,我也能稍認出幾分,黑亮眸光掃過來,正對上我的目光,薄唇輕揚,一副好不得意的模樣,孩子氣十足。我不禁含笑看著她,倒要瞧瞧她的技藝。
展展輕撫琴弦,十指波動,樂聲錚錚響起……
一曲《玉蓮花開》,小調如清晨餘露般點滴心頭,這是洛城名曲,地方上的小孩子若是拜師學琴藝,第一首要練的便是此曲。猶記得幼時,師傅也曾手把手教我練曲,他說琴音繚繞能驅人轉憂為喜、破啼而笑。當時的我年紀小又怎會明白師傅話中的喻義,但對於琴,我卻有著從未有過的傾愛,每當輕觸絲弦便會覺得分外舒心,不開心的事也會隨著悠揚樂聲四處散去,師傅他大概也希望我能如其他同齡的孩子般快樂無憂吧……玉蓮花開……玉蓮伴花開……
展展嘴邊擒著絲絲笑意,指法熟練,無半點生疏。她分明是臨康國人士,卻將古常國的邊城小曲彈奏如此流暢,她究竟會是何人?我心中的疑團越積越大卻始終未能尋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