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重症監護病房,走廊裏隻剩下阿昌的主治醫生,靠著牆底著個頭,心情好似不怎麼樣.見到他這樣,想問問阿昌的情況,但看他那樣,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阿昌病房的門開了,吳熙走了出來,見到我,向我使了個眼色.我跟著她進了病房.吳熙走在前麵,沒有說話.
大玻璃窗依舊被百葉窗簾遮得嚴嚴實實,一扇白色的門在大玻璃窗的旁邊,全白的顏色使我之前都沒發現這扇與牆連接得如此完美的牆.沒有門把手,怎麼進去?隻見吳熙將門一推,這門竟然沒鎖.
門開得悄無聲息,腳步輕輕的踏進這間病房.阿昌的父母和小月還有一護士圍在阿昌的床頭,房間裏除了儀器發出的滴滴聲,就不再有別的聲響.走到阿昌的床邊,突然又有一種兩腳發軟的感覺.不是在急救室門前的那種恐懼感,是震驚!一種從沒有過的震驚.眼前,這病床上,躺著的真的是我所認識的阿昌嗎?
滿是皺折的臉,幹裂的嘴唇,一根眉毛都沒有的眉弓骨下那爽暗淡無光的眼睛.這怎麼可能是阿昌?淚水開始在眼眶中積蓄,轉頭看了一眼小月,他已是淚流滿麵,回頭看吳熙,她蹲在地上抱著雙腿.講頭深深的埋在雙腿間,肩膀一直無序的抽搐.看著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好似已過百歲的人,忍著大聲哭出來的衝動,將手撐著病床,看著自己的淚水滴落到床單上.
將手握成拳頭,好想狠狠的否定這就是那個無賴至極卻重情重義的兄弟.一雙瘦幹的手從被子裏慢慢的移動到我的手邊,最後握緊我的左手.臉上掛著淚抬頭看著病床上的阿昌,他側著頭,看著我.我想開口說話,可卻不知道要說什麼.阿昌的手移開我的左手,將手握成拳頭,緩慢的抬到我左胳膊旁,輕輕的捶了一下.我用右手想去抓住他的手,可就在快要觸機的時候,阿昌的手忽的掉落到了床上.我抬起頭看著他,兩行淚水的臉上卻有著一種叫做滿足的微笑.儀器的滴滴聲變成了一聲刺耳的長音,這意味著什麼?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如果可以,我寧願今天沒有站在這病房裏,沒站在這病床旁.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阿昌的病房,隻知道自己的眼睛早已是通紅,看不清前方的路.
分別,真的很容易.
拖著身子跟在吳熙和小月的身後,突然感覺到他倆是如此的堅強,而自己,依舊是一個乳臭未甘的小子.走到醫院的大門,吳熙停了下來,擦了擦眼角的眼淚,帶著哭嗆的說:"我打個電話給王老師,告訴她,阿昌...走了."
王老師!我猛的抬頭看著吳熙,開始一個人搖著頭,想瘋了似的奪過吳熙的電話,大聲喊著"別打了,不用打了".
小月和吳熙被我的舉動嚇愣了,站在原地上看著我."不用打了,王阿...王老師,出事了.現在就在急救室裏."看著小月說出這個誰也不願意聽到的事.
"你說什麼?"吳熙和小月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我沒騙你們,就在二號樓裏.剛才我出來透透氣,卻,卻看到王老師被人抬著下了救護車,送進了急救室."最後的幾個字已經變得非常小聲,眼淚再次流到口裏.是苦的.
吳熙轉身跑進了門診,小月讓我在這等著,他們去看看.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跟著過去,是不敢,或者不能?腳發軟,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全身無力,似被別人瞬間抽掉了自己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