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夜月大如鬥盤,照得世間亮如白晝,亦照得坐在井邊嚶嚶哭泣的女子形影單薄。屋內不間斷的傳出老婦罵聲。
“瞧你娶的媳婦,如此醜陋,他日你金榜題名時就當以如此醜婦做你正房?說出去也不怕丟了你的人,為娘亦無臉麵。娶妻當娶賢良淑德品貌端正,你卻誑著為娘為你求娶了這等醜人,你當真是要氣死為娘……”
老婦罵得頻頻喘氣,時有拍案之聲,一旁另有男子唯唯諾諾應聲答是。
女子聽著斷斷續續傳來的喝罵聲,心中淒涼,抬頭望月,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女子鵝蛋臉頰,眉若黛,膚如玉,星眸之中盈盈水光,端的是楚楚可憐,若無左臉那從額角到下顎占了小半張臉蛋的青烏胎記,定當是一代佳人。
女子低頭望向井裏,纖細的手指撫著那塊胎記,心中酸楚,一滴淚滴入井中蕩起圈圈漣漪。女子看著井裏朦朧,突的渾身一震,繼而看得癡了,不敢置信一般伸手入井,井裏那個倒影,分明是她,卻又不是。井中倒影五官與她無二,隻是少了胎記,美得驚人。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滯,唯有晚風輕拂,旁邊的桂樹嘩嘩作響,一院桂香。
洛帶小鎮,地處益州,鄰近成都,往來貿易繁華,是以少了一般村鎮的淳樸,多了一份城裏的奢華。
就在這樣一個小鎮的隱秘小巷裏,一個瘦長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兩眼冒光的數著銀子。“……五兩三百文……十八兩七百二十五文……五十兩二百九十六文……”那人越數越樂,直笑得唇上兩撇胡子要翹起來了。
一旁一位撐著傘書生模樣的男子看得唉聲歎氣,“文征,你這麼坑蒙拐騙的實在有辱斯文,敗壞門風,子曰,錢財乃身外之物,你如此看重此等銅臭物什有損你修道之心。你當知凡人來錢不易,二兩銀子夠一家四口過上一兩月好日子,就拿剛剛那人來說,許是他今日出門踩了****所以有些倒黴,你卻偏偏說人家印堂發黑餓鬼纏身,硬生生把你昨日撿來的平安符賣了人家十兩銀子……實在是……實在是……”
那人不理會喋喋不休的書生,隻笑眯眯的將銀子來回數了七八遍,又分堆裝好藏在身上各個地方,然後站起身來,將布袋搭在肩上,取了一旁靠在牆上的布幡甩著八字步一搖一晃的竟是穿透書生的身體而過。
若是常人見到此番景象怕是要嚇得驚聲尖叫大呼見鬼。這是句實話,這書生確實不是個人。
方文征走到拐彎口立足回頭,看著那個被氣得原地呆愣的書生鬼彎了一邊唇角,“孔子約你個羅嗦鬼,再不跟上來老子今晚就給你吃香簽。”說完抬手扶了扶頭上的巾帽又撣了撣道袍上的灰塵,抖了抖上書“仙人指路”的布幡,然後邁著八字步昂首走了出去。
這番神棍氣質直看得孔子約大搖其頭。遂跟上。剛一出小巷就見方文征拉了一胖子忽悠道,“貧道觀你印堂發黑麵如菜色……”孔子約站在原地無聲歎息,“此子已病入膏肓,藥不可救也。”
餉午,洛帶鎮上最大的客棧裏,等著上菜的間隙方文征無聊的用筷子一下一下的戳著桌子,完全不理會坐在身邊的孔子約一直嘮嘮叨叨,不過也是,要怎麼理會,他是看得見孔子約,別人可看不見,若他開口搭話在別人看來不就是瘋子一般自言自語了?再說方文征早已習慣所以無視了孔子約的噪若蟬鳴,自顧自的出起了神。
他這般出神的盯著一處不要緊,可是不代表別人不要緊,就在方文征他們眼前的那一桌正坐著兩嬌滴滴的姑娘,一梳雙丫髻,唇紅齒白,一眼便知是個嬌俏的丫鬟。另一個頭戴紗笠,紗笠之下又蒙著麵紗是以讓人難辨美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