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些話我說了很多遍了,你們可能都聽煩了,但是今天,我要再說一遍,你們這些小子啊,生在這太平盛世,哪裏知道祖輩的艱苦,我們的祖先最初打下這廣闊的天下是多麼不易,我說的這些話,其實掌史司的書裏都寫著呢,本不用我嘮叨,可你們又有幾個人今生能認字讀書呢?像小雲這樣的,雖出身低賤但能識文斷字的,方圓百裏也找不出幾個啊,所以啊,趁我還沒老糊塗,還能把話說清楚,能說一點就多說一點吧,你們要認真聽,仔細記,劉誌,不要竊竊私語,坐好了聽我講……”。
那個叫劉誌的少年立刻端坐了,認真聽將起來。
這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傍晚,少年們像往常一般,坐在村頭那棵老槐樹下,聽著被他們喚作跛爺爺的老人侃侃而談。跛爺爺的左腳是殘的,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他被喚作跛爺爺的緣故,跛爺爺不是本地人,村裏在世的老人裏,即便年齡最大的,也忘記了跛爺爺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裏的,隻是偶爾會有大人說,好像是從北方來的,然後又會補上一句,誰知道呢,也隻是聽說而已,便不了了之了。也有孩子問跛爺爺是從哪裏來的,跛爺爺卻總是像沒聽見一樣,又睡著了,問他本來的名字他也是這樣。
既是這般,慢慢的大家也就不問了,畢竟在這個小小的村莊裏,人們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生活。隻是那句模糊的“北方”,卻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這衍州大陸上,大大小小的國家有二十多個,其中疆域最為遼闊、國力最為強盛的,便數他們大霽國了,大霽有六城五十八郡,郡下轄縣,縣下轄亭,亭下轄若幹村莊,而他們所在的柳村,乃是中原的一個普通的小村子,隸屬青城管轄。青城之北,是寒冷的留陽城和大霽的國都吾王城,難道跛爺爺來自留陽城?甚或是吾王城?誰知道呢,人們打個哈切,又繼續忙自己的事了。
“最早的時候,這天與地還是一體,世界隻是一片虛空,”跛爺爺從身上摘下他的酒葫蘆,輕輕嘬了一口,壓一壓喉中的痰,“後來,像所有事物一樣,這虛空起了變化,天與地逐漸分離,經過億萬年的孕育,天上有了雲,有了風雨雷電,地上有了山川河流,有了峽穀湖泊,但還少一樣東西,小雲,你說說,少些什麼?”
“少了生命,跛爺爺。”莊沐雲答道,這是一個長相秀氣的少年,著一身幹淨的灰色長袍,像周圍所有夥伴一樣,因為尚未成年,頭發向後梳起,自然地落在肩上。眾多夥伴裏,也就他讀過書。
“不錯,”跛爺爺嘴角微微上揚,“這世界再大,再豐富,少了生命,便不能算是世界。於是啊,又經過億萬年的演化孕育,在那大地之南、江河之西的昆侖山上,出現了第一個生命,間神。”
少年們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最精彩的部分來了。
“間神最初不叫間神,而是叫別的什麼名字,誰讓當初世間隻有他自己呢,隨便他叫什麼,也不會有人和他重名。間神生來便是一個壯碩的男子,他住在大地之樹的邊上,食其果而生,采其葉禦寒,每日餓則食,困則睡,不會變老,不會生病,更不會死去。這樣過了不知多久,有一天,間神突然感到很寂寞,他決定去找些什麼東西,至於到底找些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相信自己能找得到,而一旦他找到了,他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他從昆侖之巔出發,先向北而行,越過高山和荒漠,走到天山後向東折返,穿過草原,一路走到東海,間神走到哪裏,大地之樹便隨他的腳步,將根長到哪裏,於是本來荒無一物的大地出現了飛禽走獸、花草樹木,間神用一百二十年的時間,幾乎走遍了衍州的每一個角落,生命也因此遍布了整個衍州。間神最後走到了南海,他踏浪而行,在南海漂泊了三十七天,就在他決定返回陸地時,奇跡發生了。”
一陣微風吹過,幾片槐葉飄下,落在少年們的肩頭,現在已經是深秋了。
“從第三十七天早上開始,一條瘦弱的影子便開始跟在間神的身後,間神走到哪裏,影子便遊到哪裏,起初間神沒有在意,一直到晚上他無意間一個回眸才發現,他終於找到了自己一直尋找的東西。那是一條美麗的人魚,下身是魚的尾巴,上身卻和間神一樣,,她的頭發烏黑秀長,雙眼在月光的映襯下無比動人。間神賦予她雙腿,把她帶到陸地上來,並給她取名凝桑。三年後,間神與凝桑生下了一兒一女,姐姐落啼,弟弟明磊。落啼明磊和父親母親一樣,不會生病,不會衰老,更不會死亡,一家人就這樣無憂無慮地生活在一起,直到三百年後,間神無意間發現明磊與落啼不知何時竟然相愛了,還生下了兩個孩子,由當和以然,間神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憤怒的他讓明磊執掌白天,落啼執掌黑夜,姐弟二人從此永遠無法相見,間神還花了大量時間尋找由當與以然的蹤跡,但明磊和落啼卻早已將孩子藏匿了起來,無論間神如何尋找都沒有結果。無奈之下,間神決定以詛咒懲罰由當和以然,使其飽受疾病折磨,並不再是不死之身,而是會逐步衰老,直至死亡。但由當與以然卻以繁衍的方式,留下子孫,子孫又有子孫,如此,人誕生了,雖然我們都會死亡,但我們卻通過繁衍,讓人這一智慧的生命綿延不絕······”
“誌哥哥,雲哥哥,要吃晚飯了。”不遠處走來一個小姑娘,看樣子也就十四五歲,生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兩條大辮子披在身後,十分可人。
“好了,今日就到這裏吧,”跛爺爺又呷了口酒,“都回去吧。”
少年們起身拍掉塵土,各自回家。
“小英,今天你做什麼去了,怎麼一天都沒看見影子?”劉誌將腳下的石子兒踢到一邊。
“我今天去封鎮的河裏撈了幾條魚,待會兒做好了給你們送去。”小英回道。
“封鎮?你自己去的?來回可有二十多裏呢。”說話的是莊沐雲。
“是啊,一大早就出發了,剛回來。”
“好啊你,”劉誌一把扯住小英的辮子“自己去耍,卻不帶上我們?”
“劉誌!你給我放手!”小英大叫。
“我就不放!”
“待會兒連魚湯都不給你喝!”
“你說,下次去封鎮帶不帶我們?”
“我帶傻胖兒去也不帶你去!”
“好,小英,你夠狠。”
“你快放手!”
“不放,就不放······”
“我先走了,”莊沐雲說,卻沒有人理他,“唉,真是對冤家。”
一處小小的院落,兩間簡易的草房,院子裏一座窩棚,一口井,這就是莊沐雲家。
還沒進家,一陣“叮叮當當”金屬敲擊聲便傳來。莊沐雲的父親莊啟,是名鐵匠。
“我回來了。”莊沐雲推門進來。
“飯做好了,”莊啟站在窩棚下,手裏握著鐵錘,“你先吃吧,我待會兒再說。”
“知道了。”莊沐雲從井裏打起來半桶水,正洗著手,外麵傳來一陣響亮的喊聲。
“老莊啊!”進來的是陳婆婆,這附近幾個村子裏有名的媒婆。
“婆婆好。”莊沐雲問候道。
“哎,小雲又長高了,待我解決了你爹爹的婚事,立馬也給你說一廂媳婦。老莊啊,這次這個你保準相得中······”
“陳婆婆,”莊啟打斷了她,“咱們屋裏敘。”
“好好,屋裏敘。”
陳婆婆隨莊啟進了屋裏,莊沐雲來到另一間屋裏吃飯。
“你看看你,”還沒坐定,陳婆婆就忍不住埋怨了,“這屋子都亂成什麼樣了,就缺一個女人給你收拾。”
“婆婆,我以為我已經跟您說清楚了,我現在沒這個打算。”
“我知道,”陳婆婆一笑,“你素來不善言辭,這男女之事於你而言害羞的緊,沒關係,婆婆已經幫你看好了,周莊有個顏的寡婦,丈夫去世四年了,她已過了三年守節期,膝下無子,也正尋摸著再嫁個人家,我一下子便想到了你。”
“多謝婆婆美意,莊啟心領了,隻是此事卻萬萬使不得。”
“為什麼?”婆婆很不解,“當初你一人帶著小雲來到這柳村時,我便有意為你續弦,你推脫了,我以為你是覺得小雲還小,怕他受委屈,便將此事放下。如今小雲也長大了,你還擔心些什麼?”
“莊啟沒有什麼擔心的。”
“那是看不上我老婆子給你找的媳婦?”
“婆婆的眼光,莊啟自然一萬個放心。”
“那你是為什麼?你可真要把我弄糊塗了。”
“莊啟一個鄉野鐵匠,性情愚鈍,平日裏散漫慣了,真若續弦,隻怕苦了人家。”
“你這是哪裏的話?你平日裏行事確有些怪異,秋收的時候別的鐵匠都在鑄鐮刀,你卻在釘馬掌,春天人家鑄鐵犁,你又去打鐮刀。但婆婆知道你絕非散漫愚鈍之人,你看你孤身一人,不是把小雲拉扯的甚好麼?你雖為鐵匠,卻沒有讓小雲繼承父業的意思,也不像那些有錢人一樣,送孩子去什麼神武院習武,而是教他識文斷字,我上次來看見小雲的書多的都堆到床底了······”
莊啟的神色微微一變。
“婆婆知道,你非池中之人,你不像我們,是見過大世麵的,當初你為何來此,你不說,我也不問。但你一個人這樣孤苦伶仃,也不是辦法,小雲現在已經長大了,總有一天他會離開你自己過活。到時你怎麼辦?孩子也不能一直沒娘吧。”
“婆婆教訓的是,隻是······”
“你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索性痛快的告知我老婆子。”
“沐雲母親雖去世多年,莊啟卻自始至終無法相忘,這心間,隻怕再容不下別的女人。”
陳婆婆不說話了。
一陣長久的沉默。
隔壁房間裏,莊沐雲的碗筷紋絲未動。
“唉,”陳婆婆歎口氣,“你呀!”
莊啟送陳婆婆出門,至門口,婆婆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婆婆慢走。”莊啟深深作揖。
“也不知是位怎樣的女子,去世這麼多年還能使你如此念念不忘,她在天之靈也算是有福氣了。”說完陳婆婆便走了。留下莊啟一人站在門口,神色複雜。
“慢點吃,”父親一進門便看見莊沐雲在狼吞虎咽,“書都白念了麼,這吃相成什麼樣子?”
“書中的教誨自然沒忘,”莊沐雲一邊說一邊繼續狼吞虎咽,“隻是父親今日做的飯菜異乎尋常地好吃,忍不住吃得猛了些。”
“是麼?”莊啟半信半疑:“今日的飯菜也沒什麼特別的呀。”
“父親也快坐下吃吧,待會兒要涼了。”
“好。”
莊啟坐下,夾一口飯菜到嘴中,慢慢咀嚼。莊沐雲一邊吃一邊偷瞄父親的臉。
“臭小子,”父親說話了,“又來戲耍你爹,明明鹽放多了,鹹。”
“哈哈,”莊沐雲有些得意,“所以我才讓你快些吃啊,待會兒涼了不就更鹹了。”
“嗯,說的也是。”
爺兒倆皺著眉頭把菜吃完了。
“雲哥哥。”小英的聲音。
“糟了,忘了。”莊沐雲說。
“什麼?”父親問。
“魚。”
話音未落,隻見小英用盤子捧著一大條魚進來了。
“你們!”小英瞪著那雙大眼睛,“我不是告訴了你我會送魚過來麼?你們怎麼又吃完了!”
“怪我怪我,”莊沐雲看著小英手中的魚,回想起剛才的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我給忘了。”
“那正好,”莊啟也咽了下口水,“我們也吃完了,給劉誌他們家送過去吧。”
“我已經給他們家送了,這條就是給你們的。”小英語氣裏透出不滿。
“好了好了,”莊沐雲輕推著小英的背,“你的好意我們收到了,劉誌家人多,這條魚還是給他們吧,走,我與你一起去。”
“真是的,劉誌總是欺負我,我還要把這條魚也給他,真是上輩子欠他的。”小英嘴上不情願,腳下卻已經往劉誌家走去了。
天已然黑了,今晚的月色很明亮,靜謐的村莊裏,老人們端著碗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孩子們則在月光下追逐打鬧。
莊沐雲與小英一路往劉誌家走去。
剛踏進劉誌家的門,一陣孩子的吵嚷聲便傳來:“魚頭是我的!”
“我的!”
“我的!”
“別吵了,”小英進門將魚放在桌上,“吃這條。”
幾個孩子一擁而上,一條魚眨眼間便消失了。
“不是送了一條麼,”劉誌的母親問,“怎麼又送一條?”
“隻怕是人家小雲不要,才給我們的吧。”劉誌扒拉著碗裏僅剩的幾粒米。
“不想吃你可以不吃。”小英將嘴一噘。
莊沐雲:“大娘,小英送去我家時我已經和父親已經吃完了,這魚涼了便不中吃了,所以給你們送來。”
“我說的沒錯吧,”劉誌似有些得意,“果然是人家不要才給我們的。”
小英:“大娘,你看他!”
母親衝著劉誌:“你閉嘴,人家小英一片好心,你瞧瞧你像什麼樣子。”
劉誌不吭聲了,他放下空碗:“沐雲,咱們去外邊耍吧!”
“好啊。”
“等等,我也要去!”小英生怕被落下。
劉誌一把抓起莊沐雲的手臂便往外跑:“等你追上我們再說吧!”
“劉誌!”小英叫著追了出去。
晚風吹過村頭的打穀場,帶來些許涼意。柳村的人習慣了吃過晚飯後在這裏坐一下,消掉一日的疲倦。
四個少年並排坐在打穀場的草垛上,看著眼前的一片祥和。
劉誌:“傻胖兒,隔壁莊裏那幾個小子又欺負你沒?”
傻胖兒正專心地吃著一隻烤地瓜,聽到劉誌問他便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一下嘴:“沒有。”
劉誌:“他們再欺負你,你就還告訴我們,知道了嗎?”
傻胖兒:“知道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
劉誌:“小英,你將來要做什麼?”
小英:“我姑媽在青城一個大戶人家裏做傭人,今年夏天她托人捎信過來,想讓我也去,她可以照應我。”
劉誌:“做傭人?好玩麼?”
小英:“那有什麼好玩的?無非是人家的一個使喚丫頭,人家說什麼我便做什麼。不過每月有三兩銀子,我省著點花,過幾年應該會積攢不少吧。”
劉誌:“然後呢?”
小英:“然後就找個人家嫁了唄。”
劉誌:“再然後呢?”
小英:“再然後就生孩子,操持家務,跟大家一樣。”
劉誌:“切,真沒勁。”
“那你呢?”小英反問:“你想做點什麼有勁的?”
劉誌抬頭看著滿天繁星:“我想進神武院,練就一身蓋世武功,然後領兵打仗,為我大霽建功立業,成一代名將!”
小英:“你這誌向真夠遠大的,你就想吧。”
“唉,”劉誌歎口氣,“說的是啊,我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家裏這麼窮,怎麼進的了神武院。再說現在有錢也不好使了,進神武院要靠人脈才行啊。”
小英不說話了。
“不聊我了,”劉誌將目光收回,“沐雲,你將來想做什麼?”
“嗯?”莊沐雲的思緒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我說,你將來想做什麼?”
“嗯······”他沉思良久:“不知道。”
“不知道?”小英和劉誌同時驚呼。
“怎麼了?”莊沐雲很不解。
劉誌:“沐雲你今年多大了?十六了吧。”
“嗯。”
“雖弱我一歲,但也快到及冠之年了,怎麼會到現在對自己的未來還沒有想法?”
小英:“那你以後怎麼生活呢?”
“誰曉得,”莊沐雲打個哈欠,“走一步看一步吧。”
劉誌:“我看你爹沒有要你子承父業的想法。”
“雲哥哥讀這麼多書,”小英一臉認真,“該去官府考個文吏。”
劉誌:“文吏有甚意思,我大霽以武立國,男兒理應征戰沙場以死報國,才不枉在世上走這一遭。我說的對吧沐雲。”
莊沐雲:“書上是這麼說的。”
小英:“那隻是你的想法,雲哥哥又不是你。”
“這不是沐雲沒想法麼,我隻是提點建議。”
“想那些個作什麼,”莊沐雲身體往後一仰,躺在了草垛上,“還是想想明日去哪裏耍吧。”
“好,想想去哪裏耍。”劉誌躺下。
小英:“傻胖兒,你將來要做什麼?”
“烤地瓜。”傻胖兒又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一下嘴。
小英也躺下。
三個少年凝視著眼前的星空,這一刻,無比美好。
莊沐雲回到家,夜已深了,父親房間還亮著。
“噠噠,”他敲一敲父親的房門,“父親,我回來了。”
“哦,”房間裏傳出聲音,“早些歇息吧。”
“是。”莊沐雲回到自己房間,卻並未立刻入睡,而是點起油燈,讀起書來。
他的房間不大,堆滿了書,有一個書架,早已塞滿了,一張不大的書桌,也堆滿了書,隻留下中間一小塊地方用來寫字。十歲之前他的書都是父親買的,十歲以後他自己買的多,剛開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讀書,後來讀的時間長了,慢慢成了一種習慣。父親以打鐵為生,不耕田種地,所以他不像別家的孩子般要做農活,夏季與秋季人家正忙的時候他無事可做,連個玩耍的伴兒都尋不到,父親打鐵又從不要他幫忙,所以他隻有讀書派遣無聊,他也曾主動到小英或劉誌家的田裏幫忙,結果做什麼都不像,到頭來反要落得二人的奚落,劉誌甚至說他力氣連小英都不如。如此,隻好再去讀書。讀這些書有什麼用呢?他想起剛剛小英的話。
“做個文吏?”莊沐雲抬起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風有些急了。
“誰知道呢,”他將目光收回,微微苦笑,“讀書本身就很有樂趣了。”
三十六冊的《衍州史》,他正在讀第三遍。該買些新書了,莊沐雲想,這次買些什麼書好呢?要是那個人來了就好了,每次他都會帶給自己好多聞所未聞的書。
大概三更天的時候,他讀到眼睛睜不開,才睡下。
夜很靜,整個村莊都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莊沐雲推開房門,天陰沉沉的,刮著猛烈的西北風。
“好冷。”他趕緊關上門,添了一件衣裳。
“吱,”父親推開他的房門,雙手提進來一隻火爐,爐子不小,但父親提著卻顯得很輕鬆,“這鬼天氣,怎麼突然這麼冷?”
“是啊,”莊沐雲伸手幫忙,將爐子擺正,“明明還不到冬天。”
“照這個勢頭看,這兩天下雪也說不定,今天起你這屋子裏就該用爐子取暖了。”
“好。”
“飯做好了,吃過後你去給劉誌家送兩筐炭去,天氣轉這麼快,他們家怕是還沒有準備。”
“知道了。”
吃過飯,莊沐雲裝了兩筐炭,肩上背一隻,雙手抱一隻,去了劉誌家。剛要進門,便發現小英提著一隻包袱走了過來。
莊沐雲:“你這是去哪裏?”
小英:“和你一樣,我和我哥穿剩下的棉衣,我娘讓我送過來。”
進了屋子,放下木炭與棉衣,莊沐雲這才看見四個孩子還在被窩裏,屋子裏果然還沒生火盆。
“大娘,劉誌去哪了?”他問。
山上的風比山下猛烈許多,敗葉密密麻麻地從頭頂上落下,劉誌緊緊身上的單衣,往凍僵的手上哈了兩口氣,繼續揮舞手中的利斧。
“我和父親一人一百斤柴,便是二百斤,運氣好的話能賣一錢銀子,這一錢銀子可以買到三十斤炭,省著點用,能用兩天多一點,”劉誌在心中計算著,不知不覺加快了速度砍柴的速度,“雖然每年冬天沐雲都會給我們送炭,但也不能就指望人家。”
爺兒倆一個多時辰砍完了柴,用根棍子擔起來,往封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