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森多最幹淨最舒適的牢房,而且在南古進來之前,還有人刻意地打掃過,在床板上重新鋪上了幹燥的稻草,離床不遠的桌子和凳子也擦得一塵不染,桌子上擺放了洗得幹幹淨淨的茶壺和茶碗。南古在兩名士兵的押解下——姑且說是押解吧,因為南古抬頭挺胸走在士兵前麵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來是被押解,倒像是士兵隊長帶領著士兵來做例行的巡查,站在牢門口打量這間環境良好的牢房以後,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一旁的士兵才像招待貴客一樣把他請進了牢房。
士兵隊長端坐在桌旁,士兵立即把茶碗倒滿,放到他麵前。現在的南古哪還有剛才在安武麵前畏畏縮縮的樣子,“把卓勒叫來。”
卓勒是士兵隊的副隊長,和南古一樣是入贅到森多大寨的烏東人,隻是來森多的時間比南古晚了幾個月而已。南古入贅到森多大寨裏很有名望的伊龍家,然後就順理成章地進入士兵隊伍,接著沒多久就當上了隊長,這當然得益於伊龍家有一個在二王子祖平身邊當仆人的伊拉。卓勒的運氣隻比南古差了一點,他隻能入贅到另一戶還算富足的家族,然後在南古身邊聽候差遣。像這樣的情況數不勝數,自從二十年前盤果頭領娶了烏東頭領的妹妹水仙以後,森多和烏東的聯姻就像決了口的堤壩一樣,再也合不攏。南古帶領的士兵有一大半都是來自烏東入贅到森多的女婿。憑著水仙王後這樣一座巨大的靠山和他們謹言慎行的準則,讓這些來自烏東的女婿們慢慢在森多站穩了腳跟,雖然在他們各自入贅的家族還不能完全說得上話,但誰也不能輕視他們的存在。就像已經融入森多血液裏的毒瘤一樣,在越長越大,當然這是森多很多老人的想法。
很快卓勒就站在了南古麵前,這個外貌看似忠厚的男人,聽命於他的隊長,更忠誠於他的家族,這裏說的家族並不是他入贅森多的家族,而是在他的出生地烏東的家族。
“隊長,他們沒有為難你吧。”卓勒很關切地打量著南古,完整的衣衫和南古輕鬆的表情讓他放心了不少,其實在南古被抓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和士兵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安武差點想把我殺了,幸虧衛隊長勸阻。”南古慢悠悠地喝著茶,回想起剛才命懸一線的一幕,還真讓他背心有些發涼。
“都藍?”卓勒沒想到是那個一直對他們這些入贅森多的烏東人有著很深成見的衛隊長救了南古的命。
“我也沒想到,”南古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表情,“不過現在不是猜測都藍立場的時候,安武想把兩腳馬逃跑的屎盆子扣在我頭上,看來他這次是來者不善。”
“哼,”卓勒從鼻孔裏表示出了蔑視,“憑他一個人能做什麼,要是惹急了我們……。”
南古瞪著眼睛阻止了卓勒往下說,“現在我還不清楚安武來森多的真正意圖,但也不得不防,你叫大家這段時間不能輕舉妄動,不要毀了我們這麼多年付出的心血。”
“你放心,不用你吩咐我們一直都這麼做的。”卓勒說道。
“還有,”南古皺了皺眉頭,“你立刻安排一個可靠的人到卡洛去找王後,不,找德萊頭領,把這裏發生的事告訴頭領,看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卓勒應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又被南古叫住,“還是你親自去找頭領,別人我放心不下。”
“可萬一安武對你做什麼……。”卓勒沒說完,但是後半截話的意思南古已經明白,他坦然地說道,“要是能殺我,這次是最好的機會,以後估計不會有更好的借口了。”士兵隊長抬抬手,副隊長便退出了牢門。
“鎖上。”南古對站在牢門口的士兵說道,“我是來坐牢的,就要有個坐牢的樣子。”
鐵鎖嘩啦啦把木門纏住,“對不住了,隊長。”士兵陪著笑臉。
南古對士兵擺擺手,然後移步到他的床板上躺下,長長出了一口氣。今天他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保全大局的準備。二十年在森多的苦心經營,不能毀在了自己的手裏,若是那樣怎能對得起德萊頭領,對得起烏東部族。他翻了個身把臉對著牆壁,腦海裏浮現出安武因為不能殺他而氣惱的樣子,王長子在這個時候來到森多是由於盤果大王察覺到了什麼,還隻是偶然而已?兩種可能到底是哪一種讓他輾轉反側。最後他做出決定,無論如何,在沒有得到德萊頭領的命令之前不能貿然行事,那樣會破壞了頭領的計劃,所以自己忠於入贅家族的虛假麵具還得繼續戴下去,而且在這個時候更需要他們的支持。
“隊長,你的阿爸來了。”守在門口的士兵小聲說道。
南古一咕嚕爬起來,幾下把頭發弄得淩亂一些,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牆角蹲了下來,把頭埋進兩腿中間,接著便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最後在牢門口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