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過目光空洞地望著散落一滴的水珠,眉宇間緊鎖著一道暗沉的陰影。
“我從小就出生在邊城,與人類朝夕相處,我有母親,也有父親,我不是人類還會是什麼?”他心裏默默地問自己,心中卻久久忘不了那液體怪物以及第九夜所說的話。
他想著想著,手腳越覺冰冷,這一切實在都太荒唐了,哪有人死之前還會說出這種荒謬的話,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鹿過最後深吸口氣,隻能盡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不再去想這種匪夷所思的話語,可看當他目光瞥見躺在一旁的北故時,臉上的陰鬱又濃厚了些。
“這附近都沒有水源,該怎麼呢……?”他雙眼微微一眯,遙望遠方,風把他的衣袍吹的獵獵作響。
正當他心中惆悵時,天空忽然變得灰蒙蒙一片,無數密集的烏雲如黑色的預兆般向大地籠罩而來。
“轟隆隆……”一道觸目驚心的閃電劈在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狂風怒號,大雨狂亂而下,漫天翻滾的飛沙猶如噴灑而出的血霧,紛紛揚揚地遮蔽了鹿過混沌的視線。
沉悶而又巨大的風嘯聲如淒厲的鬼叫般,彌漫在瘋狂的天地間,整個荒漠都充斥著一望無際的蒼茫肅殺之意。
鹿過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風顫抖了他漆黑濃密的睫毛,又仿佛刀刃般割痛了他蒼白的肌膚,可他臉上卻沒有一絲痛苦之色,喜悅代替了他的惆悵。
“水……水……”他嘴裏低聲念叨著,攤開了掌心,接受著上天所給予的恩賜。
很快他掌心裏就盛滿了冰冷的雨水,可就當他要將雨水喂入北故的口中時,身體忽然一陣劇烈的抽搐,無可救藥的撕裂感從他掌心傳遞了出來,他的臉瞬間繃滿了痛苦之色。
“嗞……”那雨水仿佛是具有腐蝕性的毒液一般,在他掌心裏點點化了開來,他下意識地將水潑了出去,而他的掌心已在強烈的腐蝕性下腫起了一個個模糊而又惡心的血泡。
而後,他的身上又傳來了那種絲絲切割的痛楚,仿佛無數的氣刃劃破著自己的肌膚,他那雙深深鑲嵌在眼眶中的瞳孔忽然一陣收縮,嘴唇蒼白而又上下哆嗦。
可如今不是發怔的時候,他馬上就掠出了矯捷的身形,抱起了依然昏睡的北故,如狂風般,下一個瞬間,就閃到了一塊巨大的岩石之後。
這場浩劫般的大雨依然在下,沒有一絲感情,沒有一絲猶豫,而如今鹿過終於明白了,這第七層的殘酷與冷漠。
他麵向岩石,背向大雨,撐開了寬鬆的衣袍,將北故深深地護在懷中,雖是有岩石掩飾,可依然會有那麼幾滴雨會悄然而至,輕落在他的身上,痛擊在他的心裏。
偶有幾抹天空中的雷鳴閃光會倒映在他卑微的身軀上,他的神情既不痛苦,也不惆悵,他的身子既不僵硬,也不顫抖。
這一刻,他如那黯淡無言的孤星,雖是沒有流星燦爛,輝煌,但他的光輝是永恒不變的。
他看著月亮笑,看著白雲淚,看著流星逝,卻唯獨看不到自己的孤獨。
一個人最孤獨的時候,是不是獨自承受著冰冷無情的風雨,是不是獨自忍受著痛徹心扉的折磨?
而這份如影隨形的孤獨,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直到這場雨散去,他都沒有痛哼一聲。
天地恢複了安寧,遠方浮現了曙光,光線中殘餘著厚重的塵埃。
鹿過依然站在原地,他的後背被雨水腐蝕了一道又一道深深淺淺的傷口,發黑的鮮血沿著他的肌膚淅淅瀝瀝地滴落到了地上,為這個汙穢肮髒的血獄之地,又添了幾分殘酷之意。
他望向遠方的荒漠,愣愣出神,神情就像是春風下汨汨流動的溪澗,柔和而又平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收回了混沌的視線,然後,輕輕抱起了北故,扛起了那具沉重的冰棺,漫無目的地往未知的領域走去。
前方,風沙依舊,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呢?
……
就這般走了一段時辰後,鹿過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荒漠,終是感到了一陣發自身心的疲憊。
他擦了擦鼻尖上流淌下來的汗水,微微喘息了一陣,欲要停下休息時,卻忽然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陣低沉的腳步聲,而這腳步聲中還隱隱夾雜著鐵鏈觸碰的銳利聲以及殘忍的鞭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