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要到哪裏去?
就在兩個月前陳寧還苦苦糾結這三個問題,他到底是那個端坐寫字台的小白領,還是大明太子朱慈煊,兩者的差異天翻地覆,以至於他常常產生幻覺,有時候他覺得麵前恍恍惚惚,仿佛還在十八層的商務樓上,當他的高級碼農,偶爾能聽見隔座美女的嬉笑聲,或者窗外傳來的刺耳刹車聲,但真實情況卻是...一望無際的熱帶雨林,然後,成群結隊的亞洲野象穿行其中。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穿越後遺症?
為此,陳寧時常陷入不可言明的失神狀態,周圍人都暗地裏說太子瘋了,好在他魔怔的時間不算長,一個星期後,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南明永曆朝太子朱慈煊,或者更確切說是漢人統治史的最後一位太子。
如今的大明王朝隻剩了一點點殘山剩水,有限的國土僅限於YN邊陲,除了晉王李定國固守下的幾個不起眼的關隘,還有就是流亡緬甸的永曆朝廷,雖然在這個袖珍朝廷裏,也有“皇帝”,有“內閣”,有“司禮監”,甚至還是“錦衣衛”,但已是名存實亡,一年後,吳三桂大兵壓境,緬王主動獻出末帝朱由榔,後者被吳三桂用弓弦活活勒死在昆明城下,到此,國祚294年的大明朝正式宣告壽終正寢。
朱慈煊這個大明儲君,一輩子沒有轉正的機會,說白了就是待宰的羔羊。
坑啊!
明白情況後,朱慈煊不止一次仰天大叫,賊老天啊,你把我穿過來,這是要我慢性死亡啊,史上第一號倒黴蛋恐怕非我莫屬了吧...周圍人自然聽不懂朱慈煊的奇怪言論,遂再一次背地裏嘀咕,太子的瘋魔病又犯了...
內有心懷不軌的緬甸國王,外有吳三桂的十萬大軍,己方兵馬隻有區區的三四萬,這怎麼看都是一個不可能翻盤的死境啊,如此懸殊的實力對比,怎能不讓朱慈煊大感操蛋?
恰和他此時此刻麵對的真實狀況一模一樣。
...他被懸在了山腰上。
身後還跟著一隊隨行的人馬,包括一名貼身太監,一位侍衛首領,五十名衛隊親兵,連帶著朱慈煊一共五十三個人被困在了這莽莽大山裏。
這個時候馬比人更累,走了好幾天,崎嶇的山路仍舊一眼望不到頭,這山路不光長,而且窄,最窄處不到兩米,全都在懸崖峭壁邊上,當真是飛鳥不可逾越,人和馬隻能收著腳步走路,而在這一腳之外,便是深不可測的萬丈懸崖。
“真是望山跑死馬!”
人和馬都走累了,朱慈煊索性一屁股坐在山壁上,此山地處緬甸北部,屬於熱帶氣候,繁複精美的大明衣冠反倒成了累贅,侍衛們這個時候也顧得其他了,見太子停下不走,他們一個個席地而坐,敞開上衣,任由那熱氣從衣服升騰而去,算是偷得一時閑愉。
若是體麵些,這些親兵侍衛可以叫做“錦衣衛大漢將軍”。
“殿下!殿下!”
正當這時,山間響起了層層疊疊的回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位身著錦衣衛裝束的探路親兵,沿著山路疾馳而來,到了近處,還沒等他說話,便被一位壯年漢子當頭喝斥了一頓。
“你大聲嚎嚎些什麼!也不瞧瞧咱們什麼處境!”
壯年漢子名叫周凜,乃是朱慈煊的侍衛首領,之前朱慈煊三令五申,到緬北千萬不要高聲呼喊,若是被那些巡邏的緬兵發現了,拉到暗處,隨便殺了都不是什麼稀罕事。
來人立馬噤聲,低著頭悄悄地摸到朱慈煊身旁,小聲彙報道:“殿下,前麵沒路了,這條路往前就斷了,再走下去咱們繞不過鐵壁關。”
鐵壁關地處中緬交界,乃是緬甸進入中國的要衝,時過境遷,此時的緬王已經不在奉明朝大皇帝為天朝上主了,而是和滿洲人討教還價的籌碼,既然是籌碼,便要死死地握在手心裏,緬王下令一旦發現有明帝隨員外逃,格殺勿論,同時對現有的明朝臣子大肆殺伐,最嚴重的一回,史稱咒水之難!
如果無法繞過緬人占領的鐵壁關,就找不到李大帥,從而也就無法避免咒水之難的厄運,這也是朱慈煊千方百計逃出來的原因。
換言之,他們這些人背負挽救明朝於飄搖中的重任。
聽到探子的消息,其他人麵容呆滯,木愣愣的看著朱慈煊。
當希望變成了渺茫,當渺茫變成了絕望,是個人都會有這樣的表情。
大明真的到了末路麼...
朱慈煊沒有說話,他清楚自己是這些人的主心骨,決不能流露出半點泄氣,雖然低低地歎了一口氣,但極力保持著鎮定,“孤知道了,叫將士們原地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