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並不知道，此時網絡上已經陷入到了什麼樣的亂境。
起先，侯世達發的帖子還要讓軟件自己頂兩次。用的也是什麼“先頂後看”或者“沙你一發”之類無意義的回複。
然而十多分鍾之後，很快天涯和貓撲的帖子就同時出現了十多個回複。
半個小時，兩個大論壇上的帖子點擊量就達到了上萬次，回複各有一百多條。天涯、貓撲都上了熱門貼。而西祠胡同比前兩者差一些，卻也有幾十個回帖，網友們討論的非常熱烈。
到了這時，根本不用侯世達寫的軟件自己頂貼了，他的帖子始終都在論壇的第一條位置上。點擊量和回帖數也開始爆炸性的增長。
不僅是這三個大論壇，其他門戶網站的論壇侯世達也沒有放過，飛揚、超大、上班族這樣的小眾論壇也開始有了討論。
這些小眾論壇雖然不如大論壇和門戶網站有影響力，但是用戶的粘度更高、能力更強，很快就對侯世達帖子裏的內容進行了驗證。
當然，這些驗證無不指向這個帖子所說的確實是事實。然後這些小眾論壇的驗證，也很快被貼到了大論壇上。
此時就不僅是侯世達自己發的帖子了，一些新開帖也在集中討論起這個事情來。
有的人覺得既然軟件還沒寫出來，那四千萬就是可能是一個合理的價格——這些人很快就被專業人士打了臉，並非沒有四千萬售價的軟件，像世界五百強公司使用的ERP軟件，賣出四千萬來並不奇怪。
但那是連ERP軟件實施中的所有花費都計算進去的結果，至於說這個過濾非法網站的軟件，專業人士們拿著網友從網上找到的公示招標信息，一個、一個要求的計算，結果和侯世達得到的結論相同，不過是連十萬塊都不值的一個軟件罷了。
當即就有一些小軟件公司的、甚至是獨立程序員表示，不用十萬，哪怕是八萬這個活自己幹了。
不過緊接著就有人在下麵回帖，別說八萬，五萬我也做啊！於是下麵又有人繼續降價，三萬、兩萬，甚至八千的要價都有人喊了出來。
當然，這裏有多少人是在抬杠大家都看的明白。不過不管怎麼說，這樣一個軟件的成本絕不可能達到四千萬，逐漸形成了網友們的共識。
一旦這樣的共識形成，這就太讓人紅眼了。招商裏的貓膩在這個時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能接政務工程的沒點背景和關係，說出來也沒人信。反正社會就是這個樣子，大家也就都習慣了。
但這並不表示，當看到有人用十萬的成本通過這種形式賺到四千萬也習以為常。所謂豆腐渣工程，偷工減料賺個一兩倍的利潤就好。但中動軟件這一單，少說也是賺了四百倍的利潤啊……
這個數字，很難讓人能夠無視，很難讓人不眼紅。
當絕大多數中國人的工資還在千元以下，IT從業者普通人的工資都隻有一兩千的時候，中動軟件這單生意就太紮眼了。
網民，或者說這些上網的普通人，在這一刻將對所有生活中不平事情的情緒，都投射到了這件事情上來。
可不是麼，難道還有比這更不公平的事情？整整四千萬的招標這筆錢幾乎就是純賺，再看看自己，別說四千萬，就是四萬都沒有。每個月到了月底還反欠銀行四百塊錢，這樣的日子是誰造成的？不用問，就是中動軟件這樣的敗類、囊蟲造成的。
這樣的一條爆料貼，幾乎是瞬間就能引爆網友對自己生活中遭遇的不公平事件的共鳴。何況四百倍利潤的對比，也真的是太聳人驚聞了一點。
中動軟件，陳輝自從拿下某部的這個四千萬大單之後，這段時間總是心潮澎湃。除了他沒人知道，為了搭上某部的關係，他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不過並非真的沒人知道，中動軟件是港股上市公司，每年財報都要對社會公開。從曆史上2007年的財報後來就有人計算出來，這筆生意為中動軟件帶來的利潤大概是一千五百萬左右。
那麼十萬成本的軟件，中標額四千萬，怎麼中動軟件最後卻隻賺了一千五百萬呢？這期間的兩千四百九十萬哪去了？當年就有有心人指出，八成這筆錢早就已經流進了某些人的個人口袋裏吧。
但這兩千五百萬並不令陳輝感到心痛，正相反，他為此感到歡欣鼓舞。
中動軟件在技術上並沒有什麼太高的水平，手裏也沒有什麼別人沒有的專利技術。一直以來，走的就是關係路線，通過關係和營銷拿項目。
中動軟件在業內最為人詬病的一點，就是如同跗骨之蛆一樣的營銷。他們在開拓一地市場的時候，最喜歡做的就是走通工商局的關係，拿到當地企業的名單和聯係方式。然後千方百計拿到公司老板的聯係方式，隔三差五的給人打電話，煩你煩到不得不成為他們的客戶為止。
憑借這種惡心人的營銷方式，中動軟件還真的就是逐漸發展壯大，甚至達到了港股上市的目的。但一直這樣小打小鬧的發展，對陳輝來說卻並不滿足，這次能夠通過這個項目走通某部的關係，這才是他最看重的一點。
隻要有這一次合作順利，接下來整個某部係統內的軟件采購才是重頭戲。機關、合作單位、關聯企事業，甚至是通過關係爭取自家軟件進入全國的學校和網吧，這才是中動軟件興起的真正契機。
如果能在全國拿下10%的教育軟件市場，就已經足以讓中動軟件形成一次質的飛躍了。
想到這樣的未來，陳輝又怎麼能不激動萬分呢？
他剛剛結束一個晚上的聚餐，這是冀北省某市的市委宣傳部長，很可能能談下來整個市的管理軟件和網絡建設。
原本這種規模的生意未必需要他出麵，但陳輝看中的並非隻是某市的市場，而是這種在市場層次上再上一層樓的局麵。
過去中動軟件的生意雖好，卻也要一家、一家去談，東敲一筆、西敲一筆的不成係統。但以這次某部招標打開的關係為線索，未來這種接觸更高層次的權力人物，一次就把某地整個係統的市場全部拿走的日子，想來也不遠了吧。
想到這裏陳輝坐在車上不由的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未落，兜裏的手機就急促的響了起來。他皺起眉頭，看了看手機的來電信息，按下通話鍵之後嘴裏蹦出一個“講”字，便不再言語。
隻是他雖然沒有說話，但表情卻越來越嚴肅起來。通話之後沒多久，他掛斷了電話叫住司機，吩咐道：“回公司。”
“是，總經理。”司機老張沒有多問，打著方向盤改道向中動軟件的公司所在地飛奔而去。
“怎麼回事，這麼著急叫我回來？”陳輝推開門，隻見一個半老的徐娘坐在他辦公桌後麵，正在玩弄著他桌子上擺放的國旗。
“喲，陳總經理現在好大的架子，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這女人嘴上雖然說著嫌棄的話，卻單手托腮有些嫵媚的看著陳輝。她招了招手，笑道：“小輝輝，過來，抱著我。”
陳輝的嘴角抽了抽，盡管心中萬分的不願，卻還是過去抱住了她，冷冷的問道：“不是說了麼，沒事不要到我公司來，影響不好！”
“哈，我就喜歡你嚴肅的樣子。”女人在他的臉上輕輕的掐了一下，哈哈笑道：“我是有事來通知你的，網上出了點麻煩，我哥讓我告訴你，趕緊把問題擺平。”
“網上？”陳輝冷哼一聲，搖頭道：“網上能有什麼問題？”
“好像是有網站傳前段時間招標的事情，什麼天涯、貓什麼的網站上很多人在說，我哥說——”女人一手搭在陳輝的肩膀上，一手摸著他的胸膛，嘻嘻笑道：“影響不好！”
“就這麼點事，你不能電話裏說？”陳輝臉寒如霜，不耐煩的說道。
“人家想你嘛，電話裏說怎麼看得到你？”
“好了，我要做正事了，你先走吧。”
啪嘰，女人在陳輝臉上狠狠的親了一口，絲毫不為他不客氣的態度所動，親熱的笑道：“我就喜歡你這酷酷的樣子，今晚不許回家陪你那黃臉婆，來郊區的別墅知不知道？”
說完，她不等陳輝有所反應，便瀟灑的從辦公桌上拿起自己的皮包，扭著屁股就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陳輝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天，深深的呼出一口氣，這才再次動了起來。
電腦上，天涯、貓撲論壇都已經打開，不需要查找他就輕易的在熱門帖子裏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原本還有些不經心的表情，在看完帖子之後，突然沉重了起來。他連忙在千度搜索引擎上輸入了貼子裏的關鍵詞，刷新一下，足足兩千多條搜索結果竟然全是在最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裏收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