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悅來客棧是全大楚最有名的中轉中心。此處龍蛇混雜,達官貴人,三教九流,都於此逗留,或談生意講買賣,或閑散聊天吃茶,盡皆有之。
三月初一,客棧來了名黃臉大漢。在這熙攘的人群中,絲毫不引人注意。他看似隨意找了一桌商賈模樣的客人,丟下些銀兩,便一屁股坐下了,意思是拚桌。客人見其出手闊綽,也沒說什麼,繼續先前被打斷的聊天,正說到城中首富,霍邊納妾之事。
“哎,你說霍老板後天要娶的這第十七房小妾是什麼來路?”一黃臉漢子似乎對此十分感興趣,壓低聲線,神秘兮兮地問身邊的人。
“嗨,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兩名商賈對其插話毫不在意,八字胡樣貌的富商摸了摸胡子,自顧自地說道,“說起霍老板的第十七房小妾啊,我還真沒見過如此水靈的女人!那一顰一笑,嘖嘖,就像天上的仙兒一樣!”言罷便是一副陶醉的模樣。
另一個圓臉商人嗤笑起來:“你就知道這個?我可聽說這仙兒呀可不簡單。好像是附近五台山上的修士,此次以大婚之名,偷偷向宮裏運送什麼寶貝哩!”
八字胡的男人辯駁起來:“我……我當然也知道!是修士,修士沒錯!”圓臉商人笑得更大聲了:“我方才便講過了,朱老九啊朱老九,你果然還是隻會跟風罷了!哈哈哈哈哈哈。”八字胡富商滿臉漲紅:“我……我……”似是心下幾番掙紮,片刻後咬牙說道:“我偷偷告訴你們,我叔父家兒子正在霍家當賬房先生。他曾私下告訴我,是為了送一顆珠子!”“一顆珠子?”圓臉男子不屑地呸了一聲,“一顆破珠子值什麼錢?都沒我的米貴吧?”朱老九趕緊拉住圓臉漢子,低聲說道:“小點聲!據說這珠子呀,是‘道長’於岐山悟道時候發現的!不過米粒之大,破土時卻有萬丈豪光!”圓臉又打了兩句哈哈,大抵再說其吹牛之類的。
一旁的黃臉漢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給圓臉使了個眼色,便告了辭,徑直出了店,拐入後巷之中。
不一會兒,圓臉商人也鬼鬼祟祟的摸入後巷之中,發現黃臉漢子竟大咧咧的站在巷子中間。不由大急,連忙張望四周,疾步而至,喘著大氣說道:“爺……爺兒,您要我套的話我套完了,您看我那兒子……”黃臉漢子咧出慘白的牙,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肩膀,似乎極為讚許的模樣,也沒說話,轉身就走出巷子了。再看米店老板,卻是一臉冷汗,片刻之後,僵硬地倒在地上,麵色鐵青,再無出氣……
雞鳴寺中,後廚灶台上大馬金刀地坐著一名唇紅齒白的少年,手上正拿著一隻淌著油的燒雞,而其身前卻東倒西歪地綁著一群僧人。這些日子,少年每一天都來一次,這已是第四次了。少年極俊秀的臉上卻帶著與其外貌極不相配的痞氣,少年似是極享受地吸了一口肉香,臉上綻開人畜無害的笑容。眾僧口中喃喃,默念罪過,卻有些道行不夠的,喉結已是不爭氣地上下滾動著。
“和尚們!餓不餓啊?”少年扯下一根雞腿,油水吧唧墜地,指著眾僧問道,“小爺是很善良的,你們餓了自然是給你們東西吃的。不要客氣嘛,都吃都吃!”一小沙彌嘴角不由濕潤起來,卻被身邊剛毅麵容的年長和尚睨了一眼,趕忙閉眼誦經。
少年見狀,似是極為欣喜,輕咳一聲,張大嘴咬了雞腿一口,微微仰頭,吧唧著嘴,閉著眼似是極為舒爽,嚷嚷道;“哇,真香啊!我華南秘製香料,果然滋味非凡!”小沙彌聞言,不住顫抖起來。少年偷瞄了小和尚一眼,臉上蕩起邪魅的笑容,跳下灶台愈發逼近小沙彌,極具磁性地說道:“來一口嗎?這皮脆肉酥的,輕輕一口,滿嘴汁水,鮮香無比。來一口,你便是我華南老幺,我就是你七哥!可好?”小沙彌用力吞咽了口水,睫毛輕顫,睜開了雙眼,少年俊俏邪魅的臉龐似乎散發著光彩,宛若佛祖降世一般。手上的燒雞也成了佛經至寶,不由心下蠢動……
“阿彌陀佛!”一須發斑駁的老僧兀然宣了句佛號,驚醒了小沙彌,小沙彌趕緊垂下通紅的臉,似是想找個地縫鑽過去。少年身形顫抖,正欲發作,卻聽老僧淡淡地說:“施主來此盤桓已有四日,本寺廟小,已無法再容諸位,還請施主早日離去。我佛慈悲,自會為施主祈福。”少年一聽,臉上泛起不屑的笑容:“老和尚休要咒我,待時日足夠,我自會離去。”說著,講燒雞拋到僧堆,轉身離去。老僧見其走後,亦是淡淡地說:“無聽,你今日犯有貪戒,罰十五日藏書閣摘抄金剛經兩百遍。”“是!”小沙彌頭埋得更低了。“慈安教徒無方,四百遍。”老僧頓了頓,似突然想著一般,加了一句。剛毅麵容的和尚應諾了一聲,便垂下眼眉,無悲無喜。小沙彌心中卻留下了顆愧疚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