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賈莊的來曆(1 / 3)

我最不愛幹的事情就是種地,偏偏我爹是農民,我也不會鳧水,可偏偏和水結了怨。

我家住在賈莊,現在都叫做賈莊村。在我剛會跑路時,我爹就抱著我問,你要是跑丟了,人家問你家在哪。你怎麼說?

這句話每天他都要問我八九遍,自我記事起至今,已經不下於千百遍了。每次問到這裏我都閉口,一句話都不說,他就會大聲朝著屋裏叫喊,孩兒他娘,拿糖!

每當我接過糖,就會在我爹懷裏甜甜的笑著說,我家就在賈莊村,我爹是賈老三!

我爹就會把我舉過頭,大笑,我兒子知道家嘍!

我直到前幾年前才知道這句話背後隱含的辛酸。

關於賈莊村的來曆,也是有故事的。聽我爹說,在清末時山西洪桐縣有一對兄弟,一人喚作賈雲聚,一人喚作賈雲鵬,兄弟倆逃難逃到我們這裏的黃河灘區,並在這裏安了家。當時我們這裏黃河灘區幾千畝地,卻沒有一人敢在這裏安家,原因無他,隻是因為這裏經常發洪水。

用現在的話說,那時候的黃河灘區發洪水的次數就和現在小日本地震的次數差不多。

洪水無情,一漲上來,輕則顆粒無收、傾家蕩產,重則妻離子散、家毀人亡。我出生的前兩天,賈莊村就遭了洪水,產婆是我爹花了大價錢從柳塚鳧水背來的。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這樣的環境,在當時若是尋常人家,自然唯恐避之不及,哪會在這鬼門關安家?但我家先輩,賈雲聚、賈雲鵬二人是窮途末路,前麵就是黃河,過了黃河又能去到哪裏?

於是兄弟二人就在這裏安了家。這黃河灘區雖然水患頻頻,卻種什麼成什麼,頭先幾年種的糧食足夠兩人生活還富裕很多,但是一場大洪水衝的這些糧食回歸了大自然。兄弟二人也起了狠勁,這賊老天越要斷我二人的生路,我們越要活出個樣來!

洪水三四天不見退,兄弟倆人沒什麼吃的,也出不去,隻能靠喝水充饑。五天之後,就在兄弟倆餓得奄奄一息時,洪水慢慢的退了,洪水褪去,卻在倆人住處留下一隻玉麵石身的女人像,女人像並不大,不過一乍來高,兄弟倆大字不識兩三個,卻也能看出來這是一件玩物,而且做工相當精細。

兄弟倆人大喜,當天就揣著這女人像走了七十多裏去了縣城當鋪,當鋪老掌櫃姓楊,做了這行大半輩子,楊老掌櫃拿著這女人像一掌眼,大驚失色,忙給了兄弟二人二百兩的銀票,想要打發了兄弟二人。這賈雲聚此時五十多歲,不懂知識也能看出這是個什麼情況,當即眼珠子滴溜一轉,喊到,給你也行,但這寶貝是我兄弟二人拿命換回來的,你得再加個五十兩。楊老掌櫃也不砍價,立馬又從櫃頭上支了五十兩給了兄弟二人,囑咐二人不能再對別人說。

在當時一兩白銀可以換一石米,一石米是七十公斤,按當時的換算概率也就是一百斤米。二百五十兩也就是兩萬五千斤糧食。

兄弟倆大喜,自然不會對別人說,估計著也隻傳給了我們這些後生聽。

二人當即去了縣城裏最貴的飯館,點了飯館裏最貴的飯菜,倆人一直從半晌一直吃到下午,一頓飯整整吃了十兩銀子才罷了休!

兄弟倆回到黃河灘區,當即墊好了崗子,圈了地娶了媳婦,建起來的莊園就叫做賈莊。

賈莊特有的風俗,有很多。

我不是很清楚別的地方過年的習俗,但我們賈莊村每年大年初一的大清早都要給村裏長輩拜年,被叩拜者,不能在八十歲以下,不能腿腳不便。叩拜後並不給壓歲錢,而是會撒喜糖來分享過年的喜氣。還要拜村裏長輩家供奉的族譜,我十一歲時第一次跟著四叔家堂哥去拜了族譜,他們叩拜時,我曾經偷偷看過在牆上掛著的族譜,族譜的頂端寫著“賈雲聚”三字,卻沒有我爹說的那個叫做“賈雲鵬”的先輩的名字,越往下,名字寫的越是密密麻麻,我實在看的不清楚。

說來有些羞愧,到了今天,我還清楚記得族譜上寫的“賈雲聚”和我爹說過的“賈雲鵬”兩人,至於這中間幾代先輩的名字,我也記得不全了,每次記不起來的時候,我就會問我爹,他總能熟悉的說出來我們先輩的名字。

我爹是五九年生人,他這一輩子認為最帥的男人就是毛主席。年輕時,家裏曾經有錢過一段時間,我爸帶著我們一家去隔壁縣城騎駱駝照黑白相片,我爸的個子很高,抱著我,把額前濃密的頭發往後攏了幾攏,努力的露出腦門,對著拍照的師傅問道:“師傅,你看能不能把我拍出毛主席的風采來?”

拍照的師傅愕然的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時照一張像的錢可以讓一戶三口之家吃兩天糧食了,就算在當時,我也懵懂的覺得這種事情很是奢侈。

直到今天,我媽想起這件拍照的事來還大笑不止。

這並不是我的渲染,而是真切的事實。我們這裏家家戶戶都要掛天爺軸,逢年過節吃什麼東西都要先把碗放在天爺軸下,口中念著“天爺先吃我再吃,天爺先吃我再吃……”需要連連念上數遍才能成,我們這裏的家鄉話把這種行為叫做“願意願意”。

我們這裏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迎著太陽。天爺軸就掛在北牆正中,也就是我們家鄉話裏說的“當門”。

我小時候每次去夥伴家裏串門時,都會看到別人家當門掛著的天爺軸,心裏都會好奇,這當門不是該掛毛主席的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