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頭,把橫竹還我。”俏臉微沉的女子,看上去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一雙靈動的眼睛滿是嗔怒和無奈,因為生氣,語氣帶著不自然的生硬。
“乖徒兒,這次真不是師父拿的,師父以為師的尊嚴發誓,這次真的不是。”聽到這話,唐姌腹諱:為師的尊嚴,是什麼?能吃嗎?再說了,你有嗎?信你,你以為我和師弟一樣傻嗎?不理會苦著一張臉,可憐兮兮地望著她的老頭。
“不給是吧,今天晚上的竹葉青別想喝了。”看到對麵老頭臉上那副“割肉和撓癢那個更難受”的表情時,唐姌就知道橫竹肯定是被老頭子藏起來了,也不再言語威脅他,隻伸著手向他討要。
老頭看著麵前的手,不禁在心裏暗自搖頭。唐姌這丫頭,臉看上去還有點肉,像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娃。可這雙手啊,手指修長,雖不至於骨節分明,但看上去精細有力,越看越不像是個小女孩的手。
唐姌見老頭發呆的模樣,倒有些急了,心裏擔心師父這次不會真的抵擋得住誘惑,堅持不給她橫竹吧。雖然老頭曾經評價她“根骨極佳”、“天賦異稟”,但現在她的武功在老頭手下也就隻能過百招。老頭要是真想阻擋她找到橫竹,動手肯定不是對手了,動腦子?老頭有這個嗎?答案當然是沒有。可是就是因為沒有,才不能用常理和邏輯去推測啊。
唐姌這邊心裏糾結成麻,那邊老頭卻回過神來,可是同時也收斂起那副老頑童般的嬉皮笑臉。
看著這陌生的嚴肅神情,唐姌心裏更加打起鼓來。小老兒在她五歲時撿到她,然後帶回這雲羅山,教她讀書識字,武功醫術,還有音律。她雖然很有練武天賦,可是誌不在此。而醫術更是平平,隻有老頭相比較下最不擅長的音律,她最有興趣。
這山中簡陋,老頭又沒什麼樂器收藏之癖,所以唐姌最初兩年隻能看《樂經》、識樂譜,偶爾吹吹樹葉什麼的。
直到七歲一天,老頭出山歸來,給她帶來了一支竹笛,笛身通透,雖是碧綠之色,卻無竹子實木的沉綠。那時她並沒有真正吹過笛子,看上麵有孔,就試探地向裏麵吹氣。那一聲錚然脆響像是從天邊傳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在她耳中炸開,又像是風舞樹葉,群山回響,悠悠不絕。
本來隻是不會撫慰小女娃的老頭子想借笛子讓孩子開心開心,以後和自己好好學武學醫,不曾想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這竹笛成為了唐姌的掌中寶,心頭好,摸不得,碰不得。武學醫學就像早上的飯到晚上,誰知道還剩多少。
縱是如此,老頭也從不曾露出一絲嚴厲的神色,反而是她越和他作對,越是一副“滾刀肉”的樣子。
再後來,唐姌給竹笛起了個名字——橫竹。開始這名字老頭也不知道,還是師弟原鬱卿被老頭領回來的那年才知道的。那時唐姌已經十歲了,個子比五年前可是高太多了,再和據說和自己同歲,但個子實在不高師弟站在一起,更顯魁梧,不對,更顯修昳。
唐姌一直都記得她和師弟的人生初見。那是夏日一個溫暖的午後,白白嫩嫩,身材纖細,著一身白衣,眼睛比自己還大的,不是老頭子那樣的異性生物逆著光走到自己麵前。所以第一印象是——白。
然後那比自己矮一頭的小生物仰著頭看著她,那大眼睛忽閃忽閃地,讓唐姌想起了雲羅山中的謎蝶,勾起人心的好奇。一句脆生生的“師姐,在下原鬱卿,今後還請多關照。”硬是讓唐姌心中湧起一陣甜意。
本來一切就像剛開始那樣向著美好的方向發展,可是有些事是注定的,就逃不掉啊。
比如師弟的屬性——傻。很快就混熟了的兩個小孩子開始開啟無話不談的模式。談著談著,就說到喜好上,唐姌炫耀地拿出她的橫竹。然後一個無法避開的問題就出現了——為什麼要起名橫竹呢?屋外純屬路過的老頭也停下了腳步,橫竹,丫頭名起的還挺好,風雅又不失妥帖。
屋內唐姌用“你是傻子嗎?”的眼神看著師弟,理所當然地說:“笛子是橫著吹的,我這支又是竹子做的,不叫橫竹叫什麼?”看著被她的聰明才智和自己的愚昧無知打敗而驚呆了的師弟,唐姌心裏不禁歎氣:師弟果然很傻。從此原鬱卿在唐姌心中總的形象就是三個字——傻、白、甜。
唐姌所不知道的是師弟不是被他自己的愚蠢打敗了,而是被師姐的天真雷到了。而窗外打醬油的師父更是痛心疾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第一個“其”是指自己,第二個“其”是指唐姌。明明小時候撿到她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明明那時候是個挺聰慧的娃啊?難不成是我打開方式不對,啊,不對,難道是我撫養的方式不對?出於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的愧疚感,老頭便一直對唐姌十分“和顏悅色”,生怕唐姌在不歸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