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元年正月,相王府司馬兼司刑少卿袁恕己、鳳閣侍郎張柬之、左羽林將軍敬暉、右羽林將軍恒彥範、鸞台侍郎崔玄——以張易之、昌宗兄弟穢亂後宮、潛圖叛逆之名,於夜率左右羽林衛經玄武門入迎仙宮,斬易之、昌宗於集仙殿下,並逼武則天退位於皇太子—李顯,即位中宗。
這夜的袁恕己自認為是做了件大事,也確實是件大事。逼武則天退位、改周為唐、撥亂反正的中流砥柱,功比漢時霍光,這些光環戴到一個人頭上,能不是大事嗎?而且他還在這樣緊張、血腥、隨時有生命危險的夜裏做了件小事,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從當時來看確實是件小事,但對他本人也算是件大事。
“不就是收個義女嗎?也值得這麼炫耀!我有事沒事就喜歡收個義子義女玩玩”八百年後的魏忠賢很不服氣的說。
對!就是收了個義女!說起這袁恕己乃是相王(即睿宗李旦)府的司馬,並深得相王李旦的信任。且為人中正耿直,則天朝即授司刑少卿,那是恩寵有加。沒這層關係相王也不會在倒武運動中讓他帶兵把自己老媽幹掉,這一不小心可是謀逆。但美中不足的是這袁恕己膝下無兒承歡,眼看年齡是越來越老,再想老樹開花估計是沒得指望了。而今夜,在暴亂之中收了一義女,生得溫婉可人、容貌俏麗,最主要的是在亂軍中鎮靜自若、從容指揮。怎能讓袁恕己不笑的老臉堆成了樹皮啊!
但此時所謂的小事,在以後卻成了真正的大事。逼則天退位算什麼,她結束了一個時代;改唐為周算什麼,她鑄就了一個偉大帝王;撥亂反正算什麼,她開啟了一代盛世。也因為她大唐王朝由盛轉衰,但曆史卻不曾留下她的名字,也未留下什麼特別的記載,隻不過李隆基此後一直未立過皇後,就算他那麼寵幸楊玉環,也隻是封為貴妃。這夜的玄武門不曾安靜,玄武門好象一直也不曾安靜過。九十年前,也是在這裏,在這樣的夜裏,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世明在這裏埋下伏兵,誘太子李建成、巢王李元吉前來,以亂兵殺之,開貞觀之一代盛世。四十年前,也是在這裏,武則天登上了明堂,改國號為周,大殺李氏子孫,開女主天下之唯一。玄武門見證著大唐的一代又一代的盛世,而玄武門的每一塊磚、每一片瓦卻見證著盛世後麵成堆成堆的枯骨。
酉時,朱雀大道就安靜了,路旁的商鋪早早地把門給關了,連窗都封得死死的,生怕會有什麼進來一樣,亂搭亂建的棚簾也收回了它們非法占據的地盤,40米寬的朱雀大道在這夜格外的空曠。往日喧鬧的朱雀大道的夜市燈會也沒了影,隻留下些許枯葉在晚冬的寒風中孤寂流連。路旁房間裏的燈老早就熄滅了,市井嘈雜之聲也早已肅靜一片,每個人好像都睡得那麼早,睡得那麼香。
“的踏!”突兀的響起了馬蹄聲。
“的踏,的踏”馬蹄聲漸多了。
“的踏,的踏,的踏……”整齊劃一的馬蹄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密集。
騎兵!騎兵!
前麵的是青一色的騎兵!
列著隊的騎兵,一隊一隊的從朱雀大街的盡頭列隊走來緊跟的是手握長槍腰挎長刀的步兵。隊伍最前麵的是一人頭戴烏弁冠、發插犀角簪、身著朱衣、腳踏烏皮履,白麵、臉型削瘦、略有長須,神情肅穆。此人便是袁恕己,司刑少卿兼相王府司馬。他正帶領南衙衛軍趕來,左右羽林衛及太子李顯(即中宗)早已進入玄武門。原計劃是南衙衛軍和羽林衛一起殺入玄武門,於東宮迎太子李顯,名正言順逼武則天於迎仙殿。按說南衙離玄武門不遠啊!他咋就來的那麼遲呢?我們看下袁恕己的另一個身份——相王王府的司馬。這就有問題了,也就是說他是相王李旦的人,相王是誰?太子李顯的弟弟。對!他是李李顯的弟弟,但請別忘了李旦的另一個身份。嗣聖元年,武則天臨朝,廢中宗為廬陵王,立當時還是豫王的李旦為皇帝,後來武則天稱帝降李旦為太子,聖曆元年,中宗李顯自房陵歸都,我們這位當時的皇太子做了件什麼事,稱病,請讓位於中宗。雖然長幼有序,但他當時是太子,誰也搶不了他為什麼要讓出來呢?別說什麼國之大義,是人都不會相信的,那全是統治階級忽悠下民眾的套話。當時是武則天立的幾位太子被殺的被殺,流放的流放,而且武則天那時可還沒想好會傳位於李氏子孫還是她娘家人武氏子孫,那時當太子,說不定某一天就成了刀下忘魂,何不順勢而下也留下個國之大義的美名。今晚的情形不也像極了那次。去,一個太子,一個前太子,大家手裏都有兵,成了,誰當皇帝?這還沒成呢!不成,以武則天的性格可不會顧念骨肉親情,章懷太子就是好例子。成了,再出兵,錦上添花,跑不了的功勳。這就是袁恕己跚跚來遲的原因,更深次的原因我們再想下,當時武則天可隻剩下這兩個兒子了,萬一?這可不是什麼萬一那麼小的幾率,而是很可能失敗,那時武姓的幾個王可都在朝呢,最主要的是武則天可不是善茬,一旦逼宮失敗他相王可不又得加上皇太子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