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殘生以續清風堂(1 / 3)

禹城細雨鎮,長街蜿蜒婉約交錯,街道鋪滿青色條石,房屋也都是由青石砌成,抬頭時朱紅梁柱,淺灰小瓦,織成安詳靜謐的模樣。

這個小鎮幾百年來前叫青石鎮,因為連續幾百年這座小鎮春季都會在三月下起一月不絕的如絲小雨,從未有一天止歇。即使是整個禹國都鬧起春旱,,這座小鎮也照舊會下雨。經過諸多商議,最終這個小鎮叫細雨鎮,小鎮還有一座微雨峰,半山蒼翠古老,半山清淺脆弱,傳說是以前被天雷打過兩次。

直到二十多年前還是三十年前,這座小鎮就沒再下一月不止的小雨了,和其他許多地方一樣,該旱就旱,該澇就澇,傳說那是微雨峰被雷劈過第二年開始的。不過這許多年過去,傳說也終究是傳說,誰又能真正刨開經年沙塵,還原當初言實呢?

同禹國多數小鎮一樣,有一條小運河自這座小鎮穿過,悠悠揚兮流向遠方,這條小運河載過落葉,浮過殘花,亦撐過竹筏,承過烏蓬,泊過小舟,行過商船貨輪,撮合過才子佳人。

夏天時河水分外涼爽,因為毗鄰雪國白毛峰上的冰雪融化,雪水彙聚成小流,注入這條河流上端。一路流過建安城,永樂城,解憂城,繁昌城····它有極漫長的旅途,流過山野,流過小城,還會繼續往南流,流到禹城,流過禹國洛水城,合渡城,再流過澤國流霞城,最終彙入歸海。

咳咳,扯遠了,這時候是冬天的夜晚,天空剛開始紛紛揚揚落起白雪,輕飄飄靜悄悄,落在這座小鎮碼頭上每一艘烏篷船船頂,落在這千家萬戶的每一片瓦,落在枯索蕭條的枝條,隻是因為雪花太小,所以一落地便融化掉了。

家家戶戶都吹燈安眠,無人知道寒冬初雪,天地間填充著祥和靜謐。

窩在台階上睡覺的黑狗被白茫茫涼絲絲的雪嚇得一個激靈,豁的躥到屋簷下,鑽進胡亂堆放的一堆柴火裏,聰明地盤成一團,安靜入睡。

下雨天睡覺天,這是一個格外好眠的下雪天,一夜雪落無聲,階上漸漸堆積起薄雪。

天色慢慢亮起來,這個小鎮的人也都還沒睡醒。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早起做包子賣的人,掌燈穿衣,卻發現這個早晨格外的涼。穿好衣服推開房門想去前麵鋪子做包子蒸上,才看到房頂上鋪著零零散散的白色團團,天空飄揚起細細輕輕的雪花,彎起嘴角一笑,下雪了。又把手往袖子裏縮一縮,踏下台階,踩在落著些許積雪的青石板路麵,去前院做包子。

蘇醒,總是一個接一個,這座小鎮的人睡醒了,一個接一個推開房門,都不由自主歎一句,“嗬,下雪了”,起得早的妻子又推開房門為自己的丈夫拿出一件新做的厚實棉衣裳放在床頭,出了臥房去做早飯。

如同血液裏的分子蘇醒運轉,這方小鎮的居民蘇醒,於是這座小鎮也就蘇醒了。家家戶戶漸次升騰起嫋嫋炊煙,青灰色煙卷兒盤旋在屋頂上,又被微風吹散。在雪花飄零的場景中格外祥和。

這座小鎮房屋布局很有規劃,前麵都是賣柴米油鹽,珠玉成衣的小鋪子,後麵就是人們居住的小院子。這個小鎮規模不大五髒俱全,賣布匹的,賣包子的,賣麵的,賣首飾的,賣油鹽醬醋的,賣鞋的,賣傘的,賣燒餅的,賣湯圓麵條的,開酒樓的,開茶館的······各式商鋪林立數不勝數,各自做著小生意,過著小日子,閑渡一生。

這眾多小巷子裏,有一條巷子叫清風巷,清風巷裏有一家藥鋪子,叫清風堂,三年前開張的,那藥鋪子招牌,是塊樹根做成的,看著寒磣得緊,據說這個鋪子是以前是個客棧,叫三月客棧,荒廢了幾百年。這個招牌也是把三月客棧的招牌給翻過來,另外用綠漆寫了清風堂三個字。

裏麵的大夫叫風拾柳,是個極其好看的男子,清俊明朗,溫潤謙和,醫術也不錯,還時常義診,菩薩心腸。

又聽鎮子裏老一輩經常說這風大夫像極了二三十年前那位控製流疫的大夫,因著這難以還原揣測的味道,這個鎮子上不論男女老少都會來此問藥看診,。

這男女老少之中又特以街頭巷尾的年輕姑娘為甚,沒事兒做時就喜歡生個心口疼,感冒傷風的小病來窺觀風大夫的美貌。心底默默尋思,以後的夫婿就該是這個樣子的,於是這個小鎮的姑娘又都成親得比較晚,迄今為止最晚的也還是風大夫他娘子,二十三歲的年紀同二十七八的風拾柳大夫還沒有個一二半女。

風大夫有個懶得很的娘子,著實配不上風大夫,那姑娘一年四季穿一身兒綠衣服,風大夫看診,她就趴在藥鋪子裏睡覺,旁邊放壺小酒,放盤瓜子蜜餞,卻從來也不動。

不過這姑娘最近幾個月喜歡上看話本子,看得心情好了,就在爐子上倒一杯酒呷幾口,心情更好時還會幫著風大夫擂兩缽藥,那姿勢看著熟練得很,眾人得出的結論就是那姑娘太懶,平時不喜歡動,跟著風大夫幾年也耳濡目染會些醫術,不然何德何能嫁給風大夫。

要說哪裏讓大家接受她是風大夫的妻子,大抵就是她那張臉了,柳眉桃腮,膚如堆雪,發如鴉羽,一雙眼睛跟琉璃珠子似的,清麗漂亮得不像凡人,看著人的時候懵懵懂懂的,又可愛又可憐。這又是十裏八鄉姑娘所比不得的。

風大夫對她寵得很,衣服是風大夫洗,飯是風大夫做,那姑娘的頭發還得風大夫給她梳。有少許知情者紛紛感歎,真是寵妻無度呀。

晨光透過白色窗紙映進房間,風拾柳照著時辰起了床,推開房門見灰蒙蒙天空中落下純白雪片,又折回房給他的妻子倒騰出一件棉衣想給她擱在被子上,盡管她從來不會自己醒。手上提著那件青色棉衣走近床邊,風拾柳蹙眉看著青色錦被裏蜷縮做一團的輪廓,可以清晰辨別出她雙手緊緊環繞著肚腹處,伸手想扒開捂得嚴嚴實實地被子看看她的臉,又怕看到悠悠眼瞳中蔓延綿長的絕望與恨意,微涼指尖躊躇許久,最終輕得沒有力道的落在被麵上。

隔了這麼多年,還是會疼麼?

-他記得她的眼睛,像許多年前像那個十二月冬日,半道升起的小太陽,澄明蒼白,羸弱又倔強,中臨穹空時爆發出最熱烈的冷光,然後一點點變成淺薄晦暗的夜色。她眼裏蒼白的懇求,一點點在他的彎起的嘴角裏生成刻骨恨意,在血腥味逾來逾濃裏瓦解成極淺淡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