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盤繞在亂石密林當中,時隱時現,望不到頭。
孟和停下腳步舉袖拭去額上細密的汗珠,抬眼就是終年積雪雲遮霧繞的乾坤山巔。他暗吐一口氣,回頭雲池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口氣走了十幾裏山路,這丫頭倒跟得緊,雖然大汗淋漓,卻不顯疲態。停了半柱香的功夫,待後麵挑行禮的腳夫趕上來,他們才又起步趕路。
到山腰的居所時已是傍晚時分。兩個十來歲的藥童常修、梅動影已等在門口,見到上山的一行人歡躍著迎上前來,距有十數步時,兩人突然止步斂容朝孟和恭恭敬敬道:“先生回來啦。”
“嗯。”孟和甩甩衣袖自顧走入屋內。兩個藥童忙引著腳夫往屋裏搬行李。
孟和坐在正堂的木榻上,端起幾上的熱茶喝了半杯,對靜侯一側的藥童道:
“去把人叫進來。”
“人?”個子稍高的常修撓撓頭,“先生,我已打發他們離去了,莫不是您還有其它吩咐?”
“離去了?”孟和皺皺眉頭,擱下茶碗朝外看去。兩個藥童會意,一起走出門向外尋去。果見門外的石階上坐著個穿粉色衫子比他們年歲稍長的小姑娘。
“先生叫你去呢。”動影喚道。
雲池冷冷看一眼兩人,起身向屋裏走去。
孟和凝視了麵前三人半晌才開口道:
“我已決定,今日同時收下你們三人為徒,從明日開始傳授你們武功。”
常修和梅動影聞言喜出望外,忙跪下拜道:
“徒兒參見師傅!”
“嗯,起來吧。”孟和嘴裏雖應著,目光卻落在一旁無動於衷的雲池身上。常修暗中扯扯她的袖子道:
“師姐,還不快參拜師傅呀。”
誰知雲池將他的手一摔,斥道:
“誰是你師姐,我才不會拜他為師!”
孟和聞言臉色變了變冷聲道: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雲池卻似未聞自道:“我住哪間屋子,今日很是勞累,現在要休息。”說罷四處打量了一番朝後堂走去。
熟料眼前一晃,一個人已經擋在她的麵前。
“既然上了山,就要守我這的規矩,最好將你身上的驕戾之氣收斂起來,否則我絕不容你。”
“沒聽過天下有哪條規矩是強要人拜師的,你要是容不下我,趁早殺了我吧。”雲池給了滿臉肅穆的孟和一個不以為然的眼神,繞過他而去。
“師傅,徒兒去看看吧?”常修小心翼翼的問了句,見師傅沒反應拉著動影一溜煙地向後院跑去。
孟和滿懷心事地看著窗外起伏的遠山。她已經十二歲,漸懂人事了,對一年前那場親身經曆的變故定然刻骨銘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能力去教化她,自己雖被譽為藥神,終究是治人難治心。不知道他們這些人的一時善念會不會為將來埋下禍根。
夜晚在動影無比羨慕的眼神中,雲池將帶上山的兩個大木箱中的行禮一一清理了一遍,兩隻大木箱一隻裝滿了金銀珠寶,另一隻裝的全是各種書籍,隨身的衣物卻沒有幾件。由著動影在一旁問東問西,雲池隻是偶爾回應一兩句。直至半夜兩人才同床而睡。
清早動影醒來卻發現雲池和衣睡在地上的草席上,心中一驚。
“這樣冷地天,你怎麼睡在那裏?”
雲池坐起身整整衣服道:“我睡覺的時候不喜歡被人踢來打去。”
動影不禁臉上一紅,不好意思起來,知道是自己睡覺不踏實,攪擾了她。不及致歉就聽見常修在門外催她們,猛然想起今日要開始練功,忙穿戴梳洗了出去。
深秋的乾坤山寒氣侵骨,清淩淩的溪水邊常修、動影師兄妹卻是汗如雨下。雖然隻是練些粗淺的功夫,對初涉此道的人卻是萬般艱難的。不遠處的草亭裏雲池正背對著他們揮筆在紙上寫著,孟和靜立一旁看著,偶爾點點頭。
“寫好了。”
雲池擱下筆站起身。
孟和拿起墨跡未幹的紙看了一遍:“好,一字不差。”
“這篇經文我早就會背誦,何須再費力抄寫。”
孟和放下手中的字紙道:“那就再寫十遍,然後抄寫《論語》。”說完轉身步出草亭。雲池也不作爭辯依言鋪了紙繼續寫。
常修趁著師傅給自己調整姿勢的機會終於問出了困擾自己幾天的疑問:
“師傅,為何不叫雲池跟我們一起……”
“不許分神。”
“是。”常修忙將餘下的話咽了下去,心裏卻想著該不是為了那日拜師的事惹惱了師傅,暗自替雲池焦急。
空蕩蕩的靜心堂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孟和正閉目在蒲團上打坐,右邊坐著常修、動影,左邊是雲池。每日晚上依例都要打坐練功,隻是不到一個時辰,常修,動影便支持不住了,悄悄在下麵捶腿晃腰,看到師傅眉頭微皺,忙又坐好。
隨著香灰斷裂的聲音,孟和慢慢睜開眼睛,動影已經癱倒在地上了,常修雖然極力維持著坐姿,卻是一臉的痛苦。目光移到雲池身上,整整三個時辰她竟紋絲未動,麵色平和,呼吸均勻。孟和暗暗驚奇,常修和動影根據自己傳授的心法打坐修煉內功尚不能支持,而她隻是單純的靜坐,尋常人若非長年靜坐養性,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是不可能有這般定力的。
動影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推門進屋見雲池還在燭光下寫東西,走過去幫她鋪被子,雖然這段時日她一直堅持睡在地上,但孟修早拿了厚實的棉被過來,隻待有了空閑另收拾一間屋子給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