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抖的聲音仿若冬天裏刺骨的寒風,讓人忍不住隨著顫抖起來。刻骨的仇恨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讓大殿上鴉雀無聲,隻能看著居中的父女,看著他們上演著糾纏於兩代之間足以撼天動地的癡情與仇恨。
“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要讓緇衣死?你明明可以阻止他的……為什麼要將他卷入這種陰謀裏?”
眼淚摻雜著鮮血流了出來,殿外的冷風吹了進來,帶著一點點木樨的香氣,和幾朵飄零而落的殘花,白色的、仿佛那日吹散的梨花,溫柔地吻上帶血的麵頰。雙手支撐著自己眼看就要倒下去的身體,用著最後一點聲音控訴著父親的罪行:“為什麼不讓他活下去?為什麼……”
模糊的視線中緇衣的身體被人們抬著,想要過去,但是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手腕被抓住,身體被人們緊緊壓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原先溫柔撫摸自己麵頰的手,原本既美麗又清爽的白色,此刻卻是毫無生機的慘白,垂在地上,拖曳著,流下長長的一道痕跡,隨後就被一陣風兒吹走,一點不留。
隻聽到重華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陳述著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無論如何,你們兩個都沒有未來。
尾聲
七天之後,瑞瓊總算是獲得了阿瑪的許可,出來祭拜那個讓自己痛苦掙紮的人。
在隨著轎夫們的走動而上下顛動著的輕呢小轎之中,瑞瓊懷抱著靜靜睡去的兔子,隱約聽到了外麵下雨的聲音。
輕輕的、仿佛歎息一般的雨聲流淌過來,不由自主地掀起轎簾,看到的就是外麵四處奔走的人們,以及被小雨潤濕了的街道,溫柔,細膩。
想起來自己也曾經和他一起漫步於這條街道上,撐著六十四骨的傘,慢慢的懷著自己心事的走在中央,隨後到了那間小小的寺廟裏。
眼眸暗淡下來,清楚地知道那些日子已經不能再度回返,痛楚得已經連眼淚都流不下來。抱緊了懷中的兔子,又抓過一邊祭拜用的食盒,揚聲吩咐轎子停下來。
掀起轎簾,不顧那些下人的反對,瑞瓊撐了和那一日同樣的紙傘,抱住兔子,極其吃力地將食盒掛在手腕上,向著記憶中的街道走去。
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和他在一起時的所有場景。
十六歲的春天,梨花開滿了整個西苑,風一刮過,便飛揚出片片的雪,紛疊交錯,配合上竭盡全力舒展開的枝條,讓反射出冷冷月光的琉璃瓦若隱若現,宛若人間仙境。隨風飛揚而起的輕紗,朦朧了這個春的月夜,也讓沐浴在柔光中的人多了一些柔和之感。
沒有穿上厚重的衣服,隻是簡簡單單地披了一件白色的外袍,隨著風兒吹拂擺蕩,勾勒出院中人纖細的身體。
梨花片片,看在瑞瓊的眼中,既像紛飛的雪片,也像情人的眼淚,溫柔到了極點,也殘酷到了極點。
緇衣總是靜靜地、靜靜地站在梨花雪中,看著被綻放著雪白花朵的枝條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白藍之中。
和春光和梨雪和整個藍天都融合在一起,隨後讓撲過去的自己破壞了一切的寧靜。
那是多麼快樂的時光。
慢慢地走到街的盡頭,抬頭看,破舊的牌匾在雨中顫抖,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一般。瑞瓊慘然一笑,踏上台階,向裏走去。進入光線昏暗的殿堂之中,將食盒放下,輕輕打開,裏麵正是一隻隻麵團捏出來的兔子,靜靜躺在翠綠的葉上,是緇衣最喜歡的點心。
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著如果緇衣能夠安息,但心中卻酸楚得無法繼續想下去。
不知道要到多長時間以後,這種痛楚才能過去,也不知道自己一生還能不能愛上其他的人,這答案顯而易見,也不用解釋。
緇衣,恐怕要不了多久,我也會隨你而去了吧?
抱起身邊的兔子,將臉頰蹭在它的毛皮上,閉上眼睛,而那隻兔子從睡夢中微微睜開眼睛,也似乎非常喜歡一樣,毫不反抗,而且還主動把爪子搭上她的肩膀。感覺到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及開心,有種格外透明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對了,那時候自己也做過同樣的事,自己也曾抱著兔子,笑著看緇衣睡著之後格外溫柔的臉孔。
但是,這已經是過往雲煙。
抱著它,淚水凝聚,再也忍不住哭泣出聲。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活著,而緇衣卻已經不在了,上天為什麼要如此殘忍?為什麼要讓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為什麼……
好想見你……
淚水模糊了眼睛,手上加重的力道也讓兔子掙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