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你活了這麼多載可有留下什麼遺憾?”
陳叔老眼有些濕熱,拭了把淚,“老身最大的遺憾就是與心愛之人擦肩而過。”
君無殤淡淡低眸,看著桌案的棋子,神色莫名,“陳叔,你老家可還有家人?”
“老身的家人二十年前就離開了。二十年前家鄉一場來勢洶洶的洪水降臨,淹沒了整個村子,在那場洪水中奪去了老身僅剩的年邁老母親,而其他存活下來的親戚也搬遷了他鄉,早已失去聯係。老身已經十年未曾回家了,也不知現在那裏是什麼樣的,是不是修建好了,是不是多了一些鄉親,是不是一片安樂…”
君無殤抬起頭,眸間有些灰然,起身遞了一張白色帕子。陳叔這才發現自己的失足,忙用袖口擦幹淚跡,把帕子遞了回去,“王爺可別折煞了老身。”
君無殤收回帕子詫異問:“陳叔的妻兒在何地?”
“老身與梅子乃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她打小便沒了母親。十二歲那年老身隨母親搬了家,而梅子也隨父親去京城做生意,一別匆匆,再見麵已是十年後。老身二十二歲那年在西隴無名小村靠賣鞋為生,一天轉來了一戶新鄰居,沒想到,竟然就是梅子。”陳叔說到這眼眶又微微泛紅,一絲血絲布上了老眼。
君無殤啟唇輕笑,那笑如三月春風劃過,劃入人的心悸。
“那陳叔不是抱得佳人歸了?”
“不。老身再見她時,她早已被她父親許了人家。而她也是為了躲避婚姻才逃去了隴西。我與她十年未見,那天誇誇談了一夜之久,無非是十年來過得好不好和發生的一些變故。第二天,梅子的父親卻尋到了這兒,與他未婚夫。說已經選了黃道吉日,就在第二天舉行婚禮。”說到這,陳叔聲音已經偷著幾分老沉的沙啞。
君無殤這次並沒有開口,隻是站在一旁,靜靜聽著,靜靜看著外頭的天空,風景,隻是輪廓卻隱去了那春風笑意,白皙的麵頰迎風印著幾分蒼白。
“那夜,她來到老身房間哭訴,說不喜歡那個未婚夫也不想結婚,她是被父親逼迫的。她說她一直喜歡的人是老身,還提出了要與老身連夜私奔逃走。”陳叔的老臉上染了幾分紅暈,接著又低頭歎氣:“老身素來講究緣分一說,既然十年都錯過了,再見麵也是別人的妻子,那必然是有緣無分了。老身當時就拒絕了她,並提出以後無事少來往。她哭著跑回去,第二天就在村子裏頭發了帖子,唯獨沒有老身的帖子。老身當時雖心痛,卻也替她感到欣慰,並在佛祖前發誓,這一生不會再娶妻,一人白發終老。”
“半個月後,她與她夫君,父親離開了村子。老身訪問了村子裏的人,都不知他們的去向。老身也沒有出去尋找,心想,隻要她過得好就好也不必再去打擾。老身與母親兩人靠著做鞋子,賣鞋子又過了五年。村子裏傳出她夫君打仗去世的消息,老身找到了她的住址帶了些銀兩探望,想她一人日子也不好過。又過了五年,她再次提出想嫁與老身,老身又拒絕了。畢竟人言蜚語,千夫指責。她再一次無聲離開。”
“等到再次遇見,已是半年後,她重病在身,瘦得一把骨頭,老身找到她時,她隻殘喘著一口氣,沒幾日便離開了…老身心裏那個恨呐…”陳叔麵帶悔意,垂著胸膛,砰砰直響,“老身就是一個固執講究的老頑童,要是沒有計較那麼多,估計我和她的孩子也像王爺這般大了…”
君無殤眺著窗外的微陽,指尖輕輕撫過窗口,“陳叔,若時光倒流,你可還會這樣選擇?”
“不。”陳叔立馬反駁,“若再來一次,老身即便被千夫所指,即便粉身碎骨也定不會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