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英不再吹奏灼龍簫,他也不與旁人多加言語,獨自上了雪山。
爬了幾個小時,不覺得累,不覺得冷,就像失去了所有對冷暖的感知。
抬頭去看這片陰蒙蒙的天,夜英都有些不敢相信,居然又下了雪。
本來開山之後,已經是溫暖的季節,不應該再有落白,這反常的氣候,會不會給他們帶來不便?
曾經,唐知戲說,會陪他上山看無數次的石碑。
夜英站於雪山之巔,看著英雄碑上的藤蔓幹燥脫落,猶似金佛裸身般的靜默。
這裏就像是一座無名的陵園,靜謐的大雪再次覆蓋了英塚。
多年以後,誰還能陪他來這祭一杯酒,誰還會對著這斑駁的石碑,吹一首碧血千秋?
心裏有怎麼都填不滿的空缺,仿佛自己畫地為牢,百年孤獨。
夜英曾以為自己心無所物,也曾以為自己大愛蒼生。
可其實他錯了,他全都錯了。
“龍薩。”
身後,悄悄陪伴著的周暮徹,走上前幾步。
夜英當然是知道的,阿徹是跟在他後頭上得山,大概……是怕他想不開?
“你已經站了幾個小時……天快黑了,下山會很危險。”
“阿徹。”夜英打斷他的話,認真地問他,“你說……”
周暮徹靜下了心,聽到龍薩用又低又緩的聲音問。
“千古流芳,不世英雄……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他向前伸手,撫摸著英雄碑,像在向誰索詢答案。
“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
青天白雪,可是,卻沒有人給他回應。
這天地皆是荒蕪。
……
一整夜,難枕難眠。
藥香繚繞著夜英,怎麼都不肯放過他。
濃烈的,清淡的,苦澀的,甘甜的,仿若世間百味都在他的血液中,每一種味道,都讓自己想起唐知戲。
聽見門外有細微的動靜,夜英披了件外衫開門,見到周暮徹獨自站在那裏。
“……夜英。”他的神情帶著些許慚愧與無措,直白地喊龍薩的姓名。
“怎麼了?”
“我……我必須告訴你,我知道的事。”周暮徹我了握拳頭,又再鬆開,“關於維妮為什麼會……離開。”
夜英才要追問下去,兩人同時聽見……轟鳴聲從灼龍江的另一邊,奔騰而來!
本還在熟睡中的村寨,被巨聲驚醒,鳥獸皆散。
“難道是雪崩?”
夜英帶著周暮徹往山腳處趕去,一路上村民們跟隨他們的龍薩。
“龍薩!”沈策在前方長喚,接著,直接跪在了青石板的道路上,“龍薩……英雄碑塌了。”
“沈策,你說什麼?”單羅大叔從夜英的身後走上來。
眾人都是不敢置信。
“英雄碑……塌了,石碑都碎了……墜入了灼龍江。”
疊嶂雄峰之上,屹立在懸崖盡頭的英雄碑,在過了千年的風霜雪雨後,終於從崖山坍塌,隻留下千瘡百孔的根基。
夜英仰視天空慢慢灑落的冰渣,隱約發現山崖的盡頭,已經沒有了青白墓碑的輪廓……
為何偏偏發生在這個時候?這麼龐大的物體,靠人為是根本不可能的……還是老天爺真有什麼用意?
如今,他是真正的痛失所愛,而那些所謂的虛名,正好也不複存在了吧。
單羅大叔在所有人意料之外敞開大笑,“如果,非要說天意的話,這就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