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徹底忘記哭泣,抬起頭與夜英對視,他銀亮的發絲,像是不染塵埃的白雪。
“你三歲那年,不肯吃飯,每回媽媽和唐姍來哄你,你都會扇她們耳光。”
“四歲,拿石頭砸破姐姐的頭,她縫了三針。”
“六歲,捅破家門口的馬蜂窩,唐姍為了保護你,被蟄的整個暑假都不能出門。”
“八歲,和學校裏的男孩子打架,害唐姍掉進河裏……”
夜英臉上的神情,就好像當時的他,把這一件件的舊事都聽得視若珍寶。
可這些……全是關於唐姍的事情,全是關於我小時候怎麼與她作對的事情。
“譚阿姨說……你從沒與唐姍和平共處過,你一直討厭她。”
我沒有底氣否認,因為這是事實,我從小嫉妒唐姍,因為她永遠都在我的前頭壓著我。
更可氣的是不管我小時候如何與她為敵,長大了如何對她冷淡,她還總是笑盈盈的對著我……
“……我媽除了這些,還說什麼了?”
夜英見我不想聽這些,就不再說下去,他眼底神情變得更認真。
“我對她說,想要照顧你一輩子。”
我本來哭紅的臉頰,變得更加通紅。
“騙人……”
“是真的。”他的笑容噙在嘴邊,融入眼底,“當時……不知為什麼,很想告訴阿姨。”
我垂頭抹了抹掉出來的眼淚,聲音沙啞的問他,“那……我媽媽她?”
夜英彎唇笑著,讓我覺得壓抑的心境舒緩不少。
“她同意了,她還說……如果你以後不聽話,我可以打你屁股。”
我立馬回嘴,“你瞎編的!”
師父垂斂眉目,像在回憶之前最後一次與母親對話的情形。
“譚阿姨說,‘我們家小戲性格刁,從小就愛闖禍,以後都要靠你管著她了’。”
我用胳膊捂住眼睛,又再度哽咽。
“我隻聽她的話……她不在,我誰的話都不要聽了……”
他俯下.身來,寒霜般的發與我的短發貼在一起。
“師父以後,會替她好好照顧你,你乖乖的,不要讓她太擔心,嗯?”
這一次,夜英的親吻,沒有任何情與欲,隻是最單純的愛,滿滿的力量將我從黑暗的深淵中救起……
不知不覺,我的雙手環住他的頸間,死命的想要抓住生命中最重要的寶藏。
心裏像有無數道高牆轟然倒塌,迎上那一雙目光灼灼的眼睛,還有那眉目的輪廓……
或許是我願意去相信了,也許再沉重的痛楚和傷勢,皆能因這個人而融化……
……
母親去世第二天,一大早有鄰居與親朋好友陸續趕來,院子和廳裏擺著花圈和挽聯,我隻睡了一小會,在嗚咽的哭聲中再度恢複意識。
爸爸的雙眼布滿紅色血絲,他勞累了許久,整個人都好像老了十歲。
我刷牙洗臉完畢,瞧見夜英前前後後的照顧著家裏,他大概也沒怎麼休息過,那雙眼眸下有淡淡的黑暈。
才想上前勸他要不要躺一會,門口出現穿著一襲黑色襯衫的季紹華,他五官棱角分明,抓著唐姍的手,走入我家客廳。
她一見到母親的照片便泣不成聲的跪下來,雙手死死地扣在地上。
“媽……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季紹華強行扶起她,不忍心讓她一直跪在冰涼的地板上。
唐益達上前與他們說了些什麼,唐姍一下子便撲入爸爸懷裏,捂著嘴流眼淚。
她即使連日來都未休息好,那張豔麗的臉上依舊透著英氣,美的驚天地泣鬼神。
唐益達拍拍唐姍的肩膀,他突然說,“住下來吧……陪爸爸住幾天?”
我赫然插嘴,“不行!”
唐益達轉頭看向我,唐姍也放開父親,兩眼已哭得紅腫。
“小戲,我們畢竟是一家人……”
“我就是不要!”
尖銳的反對,使得四周的旁人都向我們看來。
夜英眸光略略一黯,“你好好聽唐伯伯說話。”
“我、偏、不、聽。”
我就是不要她回到我的生活,不要她取代我的地位,不要她搶走爸爸……不要看她與師父默契的賞花談笑!
“你明明知道自己當初惹出這麼多事,才害了我媽,你憑什麼再回來這裏?你有什麼資格和我們稱作一家人?”
“當初是我逼她走的。”季紹華皺眉與我對視,“小戲,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分不清輕重?”
“你算老幾?!憑什麼管我?!”
酸楚的妒意代替理智,憤怒讓我忘了自己正在什麼地方。
“你們給我走!我們家不歡迎你們來!”
我舉起恰巧放在牆邊的竹劍,使出渾身力道朝他們揮去!
唐姍往後躲,季紹華擋在她的前麵,四周的客人們紛紛開始勸說,情況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