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兒從崖縫中撥開長藤擠出來站定，隻見田園屋舍瓜田李樹雞犬相聞，儼然就是一個世外桃源。來不及看風月是否過來，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闖進瑤兒懷裏，推得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定睛細看來人竟是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婦人，順勢扶她站定。
緊跟著一夥年輕女子追過來，絲毫沒有把驚詫的瑤兒放在眼裏，七嘴八舌地拉扯老婦人，說的話瑤兒根本聽不懂，但聽得出來大有斥責之意。原以為這這些古人一定“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看到自己這個陌生的闖入者一定會很驚奇，沒想到她們非但沒有“乃大驚”，而且根本當她不存在。
那夥女子反扭老婦人的雙臂，婦人掙紮著發出歇斯底裏的號哭，到底年老力衰動彈不得，有人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其中一人取出一粒紅丸往她嘴裏塞進去，然後順手按住穴，老婦人的喉頭咯咯作響，掙紮間側過頭目光與瑤兒撞了個正著，眼神是那樣的絕望那樣的無助那樣的淒苦，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熱心的姑娘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本能地衝上去解救弱者，老婦人氣息奄奄靠在她懷中，情狀很是虛弱。女子們目的已經達到，對這一老一少根本視若無睹，吵吵嚷嚷離散開去。
顧不得許多，也不管這些扯住其中一隻衣袖大聲質問：“你們給她吃了什麼？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老人呢？”
女子們麵麵相覷，不知瑤兒說什麼。
那女子低頭輕輕歎了一聲，一邊扶老婦人平躺在草地上，又將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語氣充滿了關愛和憐惜：“妹兮妹兮，又何苦兮？”老婦人此時雙目閉合，正發出微微的鼾聲。
瑤兒還想發問，那女子徑自開口緩緩說道說了一番，瑤兒隱隱約約聽出點意思，大約翻譯為：“凡女子妙齡一出外界，無論美醜皆有桃花劫數，何況十妹青囊清麗絕倫，為情所困竟連青春永駐的靈丹都不肯定期服用，雖然每有眾姐妹合力灌下，少了自己運用念力凝神調息使之解化於四肢百骸，藥力隻能發揮十之二三，眼看又到百歲避穀之期，她定不肯與眾姐妹一同閉關休息，竟要與那須眉濁物一樣枯竭而亡麼？”
看那女子神色凝重，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像是說故事，倒真有痛心疾首的意思，瑤兒不好意思再笑了，心裏暗自打起了小鼓點——為情所困甘願貶作凡人？
怎麼搞得跟瓊瑤阿姨一樣煽情了？金庸大師筆下的小龍女？動人是動人，也要讓人肯信啊！要弄明白是什麼人在跟我開這麼弱智的玩笑，非把他大卸八塊不可！
瑤兒心裏暗自盤算著，一邊偷用餘光打量四周，這裏四麵環著險峻迫人的山巒，小小的溪流從山腳穿穀而過，往來時的崖隙潺潺流去，縫隙處的水流汩汩湧著水泡，間或發出丁冬之聲，隔著澗溪傳到外麵大約就是瑤兒聽到的嗤笑。
靠山腳有幾間石屋散落各成一處，被一些形狀扭曲奇特的矮樹林分隔開來，樹林開滿細碎但沒有香味的白色繁花，被花瓣鋪成白色的小路蜿蜒著將石屋相互接連。最高處有一個亭子樣的建築，裏麵有乳白的煙霧彌散開來，籠罩得山穀如在薄霧輕紗中了。
那女子打斷了瑤兒的觀察，以懇請的姿態對她說：“稍後會有小雨，服藥之後最重調息、最怕風寒水濕，方才灌十妹服藥用了許多氣力，你幫我抱她去那屋將息好麼？”
誰也不能拒絕這樣的請求，瑤兒自持從小愛好運動，雖不說力大如牛馬，看她們都是輕飄飄的身子骨，老婦人想必重不到哪去。她不假思索彎下腰來，一手托住老婦人的膝彎，一手扶起她的頭頸，原準備了十分力氣準備抱她起來，沒想到懷裏的人竟輕得好象隻有一堆衣裳。
那女子似乎果真不勝體力，輕飄飄地在前麵引路，窄肩寬袖、長裙掃地的背影顯得十分嫋娜。此時陽光普照沒有絲毫要下雨的意思，習慣於昂首闊步的瑤兒捧著老婦人，小心地踩著引路女子的影子——她心頭一動，她們都是有影子的，可見不是鬼魂，卻如何這樣輕呢？想著，走著，疑惑著，忍不住屏氣凝神放輕腳步，竭力想將穿牛仔褲的腰身扭得和前麵那女子一樣好看，扭了幾步覺得好笑，忍不住吃吃笑出聲來。
這時，隻聽得小溪口傳來風月氣喘籲籲的叫聲：“瑤兒，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