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月夜,京城張員外家的屋頂上趴著一個紅衣如火的女子。

屋子裏頭,肥頭大耳的張員外和他新納的第八房小妾,兩人你儂我儂。鬱桑桑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憂傷起來,什麼時候才能等到她和小五的喜事呢?她想念小五了,每月的十五她都會溜下山和小五在億貫樓一聚。然而,這個月,她穿著新製的紅衣在億貫樓裏,從天蒙蒙亮等到天黑,從店鋪開張等到小店打烊,都沒有見到小五的身影。

不想就這麼快回山裏,路上的店家又都關了門,餓得饑腸轆轆的她,無處可歸,隻好在街上晃蕩。正好看到張員外家辦喜酒,於是翻牆竄進廚房找點東西充饑。“借”了一壺酒、半隻燒雞,鬱桑桑又翻到他家屋頂。一口肉,一口酒,她掀了兩片瓦,準備看看人家春宵一夜的好戲,做下酒菜。

窗格上貼著紅字雙喜,桌上插著垂淚紅燭。看著別人的喜慶,流自己的眼淚。“啊嚏”她打了個噴嚏,冷得抖了抖身子,心想:有一種思念叫做望穿秋水,有一種悲傷叫做忘穿秋褲,她今天兩樣都占齊了。

眼看鼻涕要流出來了,她翻遍全身,也找不到手帕。要是蘇皮在她身邊,肯定要鄙視她:“你怎麼好意思做個姑娘,連個手帕也不帶。”鼻涕扭扭,她用力一吸,這時,眼前出現了一方白帕,帕子被洗得幹幹淨淨的,真是來的及時。她沒多想就接過去擤鼻涕,還不忘道了聲謝。等等,剛才是誰遞給她的?鬱桑桑驚恐萬分地抬頭看著來人,不會是有人發現她在偷窺吧。還好、還好,來人是蘇皮。

大概是因為月色朦朧的關係,蘇皮臉上的表情比她還要憂傷。她撅起嘴,有些不滿,一個男人憂傷的樣子比她還美。鬱桑桑拍拍她身邊的瓦片,示意蘇皮坐下來陪她一同觀賞,卻被他“嗖”得拎起來。

等她回過神,兩人已在路邊站定了。今天的蘇皮有些奇怪,既沒有嘲笑她忘帶手帕,也沒有興致勃勃地同她一起偷看別人的洞房花燭,而是45度角明媚而憂傷地仰望天空。

她也歪過頭,望向黑夜,除了一個腳盆大的圓月,連一顆星星都沒有,蘇皮到底在看什麼呢?

月暈而風,明天怕要起風了,蘇皮看著迷離的月,長歎了一口氣,對著她正色道:“桑桑,大師兄傳了消息來,皇上將擬旨誅你鬱家九族。他今天接到密詔,前鋒營已備戰,準備和定遠侯打上一仗了。”

鬱桑桑是定遠侯的寶貝千金,鬱家六代單傳。傳說祖上受了咒術,隻生男不生女,沒想到這一代蹦出一個她。她出生的那日下著瓢潑大雨,雷電齊鳴,侯爺還沒來得及抱上愛女一下,便被冒雨前來的長虛道人攔下:“ 侯爺,鬱家命中無女,令千金不能留在侯府,否則不但對小郡主自身不利,還將累及鬱家上下。”

長虛道人德高望重,他的話分量不輕。定遠侯雖是不舍,為了鬱家、也為了愛女的安全終是把鬱桑桑托付給長虛道人。

每年定遠侯回京述職的時候,父女二人才得以在京城聚上十天半個月。相處的時間越是短,對他們二人而言就越是彌足珍貴。她記得每年父親總會搜羅天下的奇珍異寶來哄她開心,她的哥哥則是講著洪荒大地的各種傳奇故事來討她歡心。她知道,雖然她的父兄每年能陪伴她的日子這麼短暫,但他們對她的愛卻猶如萬重山一般重。

“他娘的昏君,待我去滅了他。”她提了劍,扭頭就走,卻被蘇皮攔下。“你攔我作什麼,要我眼睜睜看著謝雋星殺了我父兄嗎?”一邊是她的血脈父兄,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若不想看到兩邊廝殺,隻有斬了下這道旨意的皇帝。

“你瘋了嗎,大師兄托我傳話於你,是讓你從長計議、好生準備。你竟是要去送死,先不說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連皇帝的影子都見不到,就先被滅了。就當你刺殺成功了,不是正坐實了定遠侯通敵叛國、意欲造反的罪名嗎?就算你殺得了一個皇帝,你能一口氣把姓慕容的皇親國戚都殺了嗎?!”

“蘇皮。”她笑得愴然,問得無力:“那你教教我,該如何自處?”她不信父兄真會叛國造反,但她又能去向誰討一個公道?蒼茫世間,生死都不過是君王談笑間的一句話,公道何在呢?

“定遠侯鎮守西南多年,勢力根深蒂固,相信這場仗勝負難料。以我倆之力,雖難以逆天,但是花些心思救出你高堂兄長,還是能辦到的。天色已晚,我們還是先找地方住下,明日再做商量。”蘇皮的話,令她為之一振,稍微放下心來,疲勞便一下子席卷而來,兩人就近找了家客棧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