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下,大地龜裂成千溝萬壑。
幹涸的地表裸露著,惟有光禿禿幾根枯木聊以遮羞。
人的屍體,腐爛的,沒來得及腐爛的,抬眼可見。四處散落的牲畜的森森白骨,在熾烈日頭下,晃著詭異的白光。
偶有幾隻烏鴉悶聲叫著飛過,在橫七豎八的屍首上方盤旋半晌,終是沒有下來啄食,悻悻飛走了。
一隊衣衫襤褸的流民,緩緩向著西行著。其間不時有人“噗通”倒下,再不起來。
土壤中沙石顆粒漸漸多起來,再往西走,就是戈壁了吧?
千姝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額上的粗布頭巾,而後竊鬆口氣——還在。
她舉目看看天色,將背後沉睡的幼小男孩使勁向上托托,抿一口幹裂的唇,拽起沉重步伐繼續向前走。男孩不過兩歲左右,生得很是甜美,隻是麵容灰黃,口唇幹癟。
幾天前一逃出岐城,千姝就背著弟弟堅定地向西麵走去。
不時有逃亡的人問她:“小姑娘,你可知道往哪兒走能活命?”
千姝都會亮著清甜的嗓音,回答:“往西。”任何人望著千姝水色璀璨的眸子和那堅毅的步伐,都會心中莫名湧起一種信賴。
幾天下來,隨著千姝往西走的流民越來越多。
同時,人們也發現:越往西越荒涼,越接近沙漠。“不能再往西去了,那裏是沙漠……”有人喊道,人群亦隨之紛亂起來。
“西麵分明是沙漠!我們被那小賤貨給糊弄了!”又有幾個人附和。
“往北,北麵是海!”
“對,北麵是海,沒錯!”
“我們往北走……”
先前還算規整的隊伍頓時散亂不堪,大部分人選擇向北走,還有些往南麵走……
千姝滿麵灰沙塵垢,唯有杏仁般的眸子異樣清亮,似乎對人們的離開毫無知覺。
她手捂額頭,將粗布頭巾捋順熨貼,目光順著鼻尖向下端詳著磨出血泡開始化膿的腳趾,繼續向西走。
父親的話縈繞在耳邊:記住,向西,向著日落的方向……
“姐……”背後男孩的灰黃麵龐,開始泛起異樣潮紅,“渴……”
千姝瞄一眼已經癟塌塌的水囊,緊咬嘴唇,生生梗著脖子不回頭:
“睡吧,皓之聽話,睡了就不渴了——”
說罷又使勁托托男孩子,讓他和自己貼得更緊。
此時路旁有人渴極了,割破屍首的血管,“咕嘟咕嘟”喝起來,濃稠血液流出,滲到沙土裏,隻留地表一脈猩紅。
千姝一愣,鬼使神差走過去,盯著腥濃暗紅液體,竟轉不開眼。
趴著喝血的那人回過頭來,衝千姝笑笑,嘴裏嘟囔不清:
“解渴的,解渴……”解渴……千姝幹裂的嘴唇蠕動,幾乎就要爬下去喝,耳邊猛然回響起父親的囑咐:“千萬不可喝血,人和畜牲的都不能,那玩意兒越喝越渴,會死人的……”
看著那人滿口膿血的樣子,千姝意識到嗜血的恐怖,倏地倒退一步,拚命搖搖頭,憋著不讓自己驚叫以免掙開已經幹裂的唇。
她胸脯劇烈起伏,腳步倉皇,生怕控製不住自己。
·
“啊————”
不多久,背後響起毛骨悚然的大叫,
千姝定定站住,回頭看去,竟是方才喝血的那個男子————
滿身滿臉都是結痂變硬的膿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