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1)

第四十三章

門被拉開,那張冷漠的臉露出來。他看了我大約三秒,側身讓開一條道。

我捧著紗布和白酒走進去,左右掃了幾眼。——和我的套間很像,但奇怪的是沒有落地窗,而有一個陽台。我站在屋子中間。

過了一會兒,他把門關上,過來接了我手上的白酒紗布,還是不說話。

我才注意到他一頭金色的短發有些散亂,雖然穿的還是很正經的衣服,解開一顆扣子露出的小麥色的皮膚下有蠢蠢欲動的力量。那道傷口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就這樣盤踞在小臂上,血跡初幹的深紅色,像猙獰的大蟲。

我不知道該離開還是替他包紮傷口。

他把兩樣東西放在電視機櫃上,不再看我,顧自走去陽台。

我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就抱起電視機櫃上的白酒和紗布跟過去。

這時候才發現天開始黑了,燈火零零落落落在那男人的臉上,像一串珍珠項鏈。陽台放了一張藤椅,在夜晚的風裏搖晃搖晃。他坐到藤椅上,兩隻手交在腰前,沉默地看著外麵。

我忽然覺得我來錯了。

我把白酒和紗布放在地上,想要說請他自己清洗包紮一下傷口,但好像沒有辦法說,那就索性別說了吧。我衝他很快地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風吹在我身上,挺冷的,像十多年前給媽媽包紮傷口那一天的寒冷,可是總算會好些。

還沒走到門關處,聽見東西倒地的聲音。我一轉頭,看到陽台上酒瓶子倒在地板上,酒開始漫出。金發男人忙把它扶起來,竟然有點手忙腳亂的樣子。他的傷口上還有些血順著剔透的液體流下來,大概是直接拿著酒瓶子往上倒。

怎麼整日走南闖北的人連處理傷口也不會?

“……手滑。”他看了我一眼,用聽起來很奇怪的聲調解釋。

我走回到陽台,幫他收拾。他的衣領子有點亂,映著散碎的燈光。我想要笑,卻笑不出來。

收拾好了地,我才用紗布重新幫他包紮傷口。先將酒倒在紗布上,把周圍一點點擦幹淨,傷口上小心地消一下毒,再包紮。我在想,他的傷這麼大這麼深,是不是該敷些藥?這些事情我也談不上有什麼經驗啊。

我想問問他有沒有什麼類似於雲南白藥粉末的東西,又在擔心寫字他也看不懂,一低頭發現他竟然已經自己默不吭聲地在傷上抹了黑乎乎的藥。

他上完藥抬眼看看我,又看外麵。

我用紗布把他的手臂包起來。很抱歉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的包紮技術似乎毫無長進,包在他手臂上的那一塊白布還是醜得要命,像一隻拙劣的新鮮出爐的笨鬼。

酒還剩了很多,他拿起酒瓶灌了一口,不知道為什麼喝得急了,嗆了兩聲。

“……我叫獅子。”我臨走前他對我說,然後加了一句,“我的中國名字。”

我看見他的最後一點,他整個人站在黑暗裏,臉上的冷漠好像被黑暗吞噬了些,而明亮的燈光照到他身上,金色的短發像非洲大草原上囂張的雄獅。

我從401出來,看見美麗的女服務生站在402門前,捧著我的晚飯。她見到我熱情地微笑:“您的晚餐。不好意思,我們做得太晚,讓您久等了,下一次我們會注意。”

我謝了她,端著盤子進了402。看看時間,其實他們平日送飯過來的時間才過去沒多久,那時我正好在401裏麵啊。

我一邊扒飯,一邊按著這幾天才養成的習慣把電視打開,把聲音調得大大的。

吃完飯,洗一個暖和的澡,再去睡覺吧。明天早上起床,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麼狀況,但總會是新的一天。我躺在冷冰冰的被子裏,用冷冰冰的手捂住臉。於是天地變成一片黑暗。

……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別想……很快……就睡著了……